阿渊?
顾湛惊得身子一歪,差点没从马背上滑下,但终究凭借几十年的马上功夫稳住了身子,回首望去……
素问堂的大门口,人头攒动。
顾湛却一眼捕捉到了那道月白色的背影,即便只是一道背影,依然鹤立鸡群,把周围的其他人衬托成了模糊的背景。
那身姿隽秀的青年翻身下了马,信步朝楚明鸢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关切:“我送你回侯府吧。”
楚明鸢迎上他幽深如渊的双眸,煞有其事地颔首,又拍了拍胸口:
“确实‘吓’到我了。”
她一语双关。
起初她还以为那支金翎箭是萧无咎射的呢,事实证明,这回是她想多了。
四皇子说的约莫没错,这一次是景愈。
袁涣替自家弟弟尴尬,客套地笑了笑:“楚大小姐受惊了,今日是舍弟牵连了小姐。”
牵连?袁瀚心里不平:受伤的人是他,这楚明鸢不是好端端的吗?!
楚明鸢在萧无咎的搀扶下,上了自家马车,萧无咎又上了马,护卫在马车一侧。
国舅爷放了话,锦衣卫与南城兵马司自然不敢阻拦,放楚明鸢与萧无咎离开了药行街,与另一个方向的顾湛背道而行。
在马车拐弯的那一瞬,楚明鸢掀开窗帘,回首朝袁涣的方向望了一眼。
“你怎么会和袁国舅一起喝酒?”她一边说,一边还抛了一块肉干给停在萧无咎肩头的海东青,以资奖励。
有了袁国舅为人证,就算来日有人将这场行刺怀疑到萧无咎身上,他也能撇得干干净净。
这恐怕不是什么单纯的巧合。
“说得好像我与袁国舅很熟似的,只是‘偶遇’而已。”萧无咎似笑非笑道。
一手指了指驮在马背上的两个酒坛子,“十安楼的‘梨花白’是一绝,每日只卖十坛。”
“想试试吗?”
楚明鸢的回答是,自窗口对着他勾了勾食指,示意他上车。
第141章 鱼塘里的两条鱼~
马车靠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待车轮再次滚动时,车厢内飘起了一股子醉人的酒香。
两坛子“梨花白”开了其中一坛,萧无咎亲自给两人都斟了酒。
楚明鸢执起白瓷杯,浅啜了一口。
酒液入口清甜顺滑又柔和,梨花独有的清香以及清冽的酒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余味悠长,令人惊艳。
“确是一绝。”楚明鸢眼睛一亮,慢慢地品着酒,“我从前只知十安酒楼的杜康酒、竹叶青酿得极好,倒是今日方知还有这‘梨花白’。”
萧无咎手里捏着一个同样的白瓷浮纹杯,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
“这‘梨花白’口感柔和清新,正适合女子。”
“酒方还是从前我娘赠予杜老板的,只要杜老板每年都给她留两坛‘梨花白’。”
见楚明鸢的酒杯空了,萧无咎一手拿起酒坛子,给她添满。
“哗哗”的斟酒声回响在车厢中,伴着他娓娓道来的声音。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脾气很大,觉得世上皆是忘恩负义之人,与其来日被人背叛,不如独来独往。”
“我娘怕我歪了性子,便带我去十安酒楼喝‘梨花白’,杜老板是个守信之人,即便他以为我娘死了,但还是在酒楼的后院准备了一间仓库,里头存着给我娘留的那些酒。”
“她还带我远赴西北去见景家姨父,想让我多看看,多瞧瞧。天大地大,世间不止有大裕,还有域外的西勒、北狄、百越等小国,无论哪里都有恶人与好人,有那等子反咬恩人一口的中山狼,也有姨父那般胸怀家国百姓的英雄豪杰,握瑾怀瑜的端方君子。”
“当时,我们本没打算与姨父相认的,但愈表哥慧眼如炬,他悄悄跟在我身后,一路找到了我娘与我暂住的客栈。”
说起这件往事,萧无咎的脸上露出一丝意难平的挫败。
“那时你几岁?”楚明鸢“噗嗤”地笑了出来。
酒气醺得她粉颊晕出醉人的红晕,大大的凤眼波光潋滟,似荡漾着春水。
“十岁。”萧无咎眼睫半垂,又给自己的杯子也斟满了酒水。
声音低而缓:“我那会儿自诩聪明绝顶,学什么都轻而易举,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我娘说,就得由表哥这样的人给我上一课,教我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免得我妄自尊大,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总有一天会闯下弥天大祸。”
“说得我好像是什么混世大魔王似的。”
他侧首看着她,撇了下嘴,顾盼间带着一种慵懒的随性,微微勾起的唇角恣意又张扬。
像是月色下独行在雪山间的一头白狐,高贵而又魅惑。
十岁?楚明鸢捏着酒杯的右手一窒,透明的酒液在杯中荡起些许涟漪。
她突然想起觉远大师曾告诉她,萧无咎十岁那年曾离家出走,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也是由此相识,成了忘年交。
“十岁就敢离家出走,的确脾气挺大的。”楚明鸢喝着酒,戏谑地看着他。
萧无咎一怔,立刻就明白了,低笑道:“觉远这老秃驴,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他微微笑着,一派清风朗月的端方之态,口中却说着“老秃驴”这等粗俗之语,显得有些违和。
他随意地将手里的酒杯转了转,露出一分戏谑之色。
“你可别被那老秃驴给骗了,他现在一派得道大师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个没脸没皮、唱念俱佳的主。”
“不似姨父与表哥是真正的端方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