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谨记皇上的教诲。”纪纲抱拳应道。
感觉身上似压着一座小山,几乎将他的脊柱压弯。
“好了。”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去吧。”
众臣齐齐作揖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京兆尹杜其征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觉得自己根本遭了无妄之灾,白白挨了皇帝一顿骂。
小国舅袁瀚心里还犹有不平,愤愤地对他哥道:“大哥,锦衣卫无用得很,怕是找不到景愈,不如你让京卫大营的人也一起搜查吧。”
“景愈定然还在京城,不杀了拓跋嵬,誓不罢休!”
“胡闹!”袁涣严厉地斥道,“京卫大营担的是护卫京畿之责,是你想调就能随便调的吗?!”
“你嘴上再没个把门,小心我把你禁足到你大婚的日子。”
袁瀚的原配刚过世,袁、谢两家打算在百日热孝内就让袁瀚与谢云岚成亲,婚期定在了六月十五。
袁瀚最怕的就是禁足,乖乖地闭上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
接下来,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戒严中。
锦衣卫以药行街为中心展开了地毯式搜索,四道城门的守备也更加森严了,所有进出城的人上至显贵,下至百姓,都要经过锦衣卫以及城门守卫的层层盘查。
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弥漫起一种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
时不时,就能看到有一队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飞驰而过。
街边的碧鸿茶楼,一双温润的眸子自二楼的窗口静静地望着一队远去的锦衣卫,少顷收回了目光。
目光落在身前的榧木棋盘上。
黑白交错的棋子在棋盘上星罗棋布,如两军对垒,杀得难解难分。
白衣青年从棋盒中拈起一枚白子,毫不犹豫地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右下角。
外头喧嚣不已,茶楼的雅座中静谧如水。
“笃笃,笃。”
很快,雅座的房门被敲响,一道颀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长长的影子也随之压了过来。
白衣青年头也不抬,指了指棋盘的另一边说:“阿九,坐,陪我下一局。”
青年对着萧无咎微微一笑,笑容清雅和煦。
“纪纲刚在御前立下军令状,要在十天内缉拿行刺拓跋嵬的刺客……”
萧无咎一边说,一边从善如流地在青年对面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棋盘另一边比他年长了五岁的青年。
景愈身着一袭霜白直裰,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气质温润如云间明月。
因为重伤初愈,他的身形略显单薄,身上的白衫更是令他添了几分病弱,乍一看,宛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优美的唇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优雅从容,但通身总萦绕着一股子淡淡的忧郁,看得人心尖发酸。
第148章 先死一个吧~
“这里的白毫银针不错,汤色黄亮澄澈,滋味清香甜爽。”
景愈慢条斯理地给萧无咎沏了茶,将茶盏推给他。
萧无咎执起茶杯,拿着杯盏的手无声地握紧,用力到指节微微发白,目光沉沉。
在景家满门蒙冤前,他上回见景愈是在三年前的春闱后。
景愈知道他打算远赴西南,特意从西北赶来见了他一面,彼时的景愈还是受众人追捧的景小将军,器宇轩昂,意气风发,当得起一句“天下无人不识君”。
时隔三年,当他从锦衣卫手里把景愈救出来时,景愈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满身都是伤,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连十指的指甲都被一个个拔掉,可见他在锦衣卫手中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即便是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现在景愈的毒也解了,他依然清瘦似竹。
郎中曾私底下跟萧无咎说过,景愈现在天天进食,却食不知味,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萧无咎浅啜了口滚烫的白毫银针,眼角瞥见景愈以苍白细瘦的手指执起茶杯,也在静静地品茶,表情安宁。
氤氲的热气自杯口冒了上来,袅袅散开,眼前的景愈近在咫尺,却又似乎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萧无咎只觉舌尖发麻发苦。
他放下了茶杯,淡淡道:“明知仇人就在眼前,却能隐忍不发。”
“表哥,我不如你。”
萧无咎从另一个棋盒中拈起了一枚墨玉般的黑子,拈在指尖转了转后,才落下。
落子声干脆利落,带着凌冽的杀气。
景愈又喝了口茶,才幽幽道:“我十五岁时,爹爹带着我追踪了十几个西勒人整整一个月,风餐露宿,翻山越岭数百里,才找到了西勒大军的营地,最后景家军将这五千西勒人全数剿灭,一个不留。”
“为达目的,隐忍几天又算什么……”
渐渐地,神情中露出了一股子凄凉又决绝的气息。
“表哥,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萧无咎又问。
景愈沉默以对,从棋盒中又拈起一枚白子,落了子。
雅座内,一时无人说话,唯有那干脆的落子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两人下棋均是果决,几乎都不用思考。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了阵阵喧哗声……
景愈指尖的白子顿了顿。
接着,慢慢地将白子落在棋盘上。
动作无比轻柔,然棋风却判若两人,似一把染血的长剑,闪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落子后,他优雅地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一旁的三石弓,
表情平静,那温润好看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杀气,缓缓道:“既然他们找不到‘线索’,那我只好‘帮’他们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