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大伙儿一起在御前说清楚,也免得猜来疑去,如鲠在喉。”
镇南王原本不想带白侧妃进宫的,但她非要跟来,就由着她了——她毕竟是世子的生母,也是萧无咎的庶母,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镇南王也觉得白氏这话有理,便对尤小公公道:“你去通禀吧。”
尤小公公不敢拒绝镇南王,转身就进了养心殿。
掀起门帘一角,只听里间传来萧尚书沉重压抑的声音:
“……当年,尉迟王妃身边的乳母抱着这孩子来找老臣时,老臣原也想告诉镇南王的,但那会儿镇南王忙着平乱,不在京城,王府里是白侧妃做主。”
“恕老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臣实在不敢把这么个还没满月的孩子交给一个妾室。”
萧宪这么一说,皇帝也想了起来。
十九年前,誉王联合齐国公逼宫,怀胎九月的尉迟王妃生死不明,皇叔悲痛不已,一夜之间乌发半白,誓要剿灭所有谋逆叛党,连着一个月奔波在外,四处平乱,几乎是三过王府而不入。
“那事后呢?”皇帝没好气地质问萧宪,觉得这老狐狸根本就是避重就轻。
“就算一开始不好说,那后头十九年,你在作甚?”
皇帝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昨晚他只躺下眯了不到一个时辰而已,就被噩梦惊醒,之后他就忙着善后,见薛寂,见纪纲,见朝臣御史,见皇后与太医……
养心殿的人一波波地来,一波波地走,说的话太多,皇帝此刻的声音都有些喑哑了。
“老臣也难啊。”萧宪做出无奈的样子,长叹道,“冷静下来,老臣发现除了乳母与那块玉佩,无咎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凭证可以证明他是镇南王与王妃的嫡子。”
“若是王爷不认,若是宗室说老臣意图混淆宗室血脉,那又让这孩子如何自处?”
皇帝还想说什么,却听沉默良久的萧无咎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我六岁时,父亲就告诉了我关于我的身世……是我不想回镇南王府。”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道焦急紧张的声音:“白侧妃,请等等……容小人先进去通禀。”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另一道女音温和又坚定,“若是皇上怪罪,我愿领罚。”
门帘被掀起,白侧妃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着亲王侧妃大妆,一身的锦衣华服,珠光宝气,步履间,带起一阵清雅的香风。
“皇上恕罪。”白侧妃不管不顾地跪在了御前,身子立时矮了众人一截。
“妾身方才恰好听到了二公子的话,实在忍不住……”
“当年二公子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赌气也是难免,可萧尚书……你怎么能由着一个孩子胡来呢?”
跪在地上的白侧妃转而面向了萧宪,语气虽温婉,却难掩其中的质问之意。
话语间,镇南王与顾湛父子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妾身只要一想到王爷与二公子父子十九年不得相认,就心疼啊……萧尚书,你怎么忍心呢?”白侧妃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眼圈迅速地红了。
连皇帝都露出几分动容之色,觉得这白氏难得说了几句人话。
白侧妃郑重地对着皇帝磕了个头,身子跪伏在地,语气一派凛然:
“皇上,妾身知道二公子的心结。二公子是王妃之子,本该是镇南王府的继承人,犬子甘愿退位让贤,还请皇上封二公子为世子以慰王妃在天之灵。”
“母妃!”顾湛比皇帝还要震惊,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表情中难掩怨怼之色。
他就知道,母妃若是知道王妃有嫡子,十有八九会逼他退位让贤。
母妃好狠的心啊!
“胡闹!”
皇帝还未出声,镇南王已然厉声斥道,“世子关乎南疆民心、军心,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罢黜,就能罢黜的吗?!”
白侧妃抬起头,额头磕得微红,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不知所措道:“可是二公子……”
第173章 他们机关算尽
“够了!”
镇南王打断了白侧妃的未尽之言,“白氏,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他不想看白侧妃继续大放厥词,就转头对着顾湛道:“阿湛,快把你母妃带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父王。”顾湛心里混乱,没想到父王会坚定地站在他这边,反倒是母妃……
他生怕白侧妃又说出逼迫他退位让贤的话,于是强硬地将白侧妃从地上扶了起来,“母妃,我们出去吧。”
顾湛急匆匆地搀着泪眼朦胧的白侧妃出去了。
东暖阁内,静了一静,唯有那道绣着五爪金龙的锦帘簌簌作响。
镇南王清了清嗓子,对着皇帝说:“白氏胡说八道,皇上勿要放在心上。”
当年,王妃是在顾湛被立为世子半年后,才怀上了这孩子。
世子一旦立下,除非世子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否则绝对不能动。
朝令夕改是大忌,先例不可开!
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
镇南王忍不住瞥向了萧无咎,生怕他因为白氏的话像四皇子一样,起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然而,萧无咎表情平静,既无愤愤,也无意动,仿佛只是看了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
站在萧无咎身边的萧宪讥诮地扯了下嘴角,随意地整了整衣袖。
皇帝转了转戴在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定定地凝视了萧无咎一会儿。
安静了片刻后,皇帝突然问:“无咎,这次你救驾有功,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