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很多问题想问尉迟锦,问她为何活着却宁可装死,问她为什么今日又肯现身了……但话还未出口,却被顾湛急急打断了:
“母妃,二弟呢?”
这一声“母妃”唤的自然不是白侧妃,而是身为嫡母的尉迟锦。
皇帝一愣,来回看了看尉迟锦、楚明鸢,乃至后方马车上的棺椁,以及刚刚进门的顺王父子,这才意识到萧无咎不在。
尉迟锦的目光轻轻掠过顾湛身后的一个长脸侍卫——她记得这人应该是方才陪着白侧妃一起去仪宾府的人。
白侧妃虽然人不在这里,但心却跟着飞过来了。
尉迟锦约莫能猜出顾湛与白侧妃在打什么主意,平静地说道:“前几日,庆瑞号出了点事,我让他亲自去一趟江南。”
“算算时间,这会儿,他应该过大江了。”
“我已经让阿鸢派人给他传讯了。”
楚明鸢乖巧点头,心想:至于萧无咎回不回来吊唁,那是另一回事,反正她们说的都是实话。
“皇嫂,庆瑞号莫不是你开的?”顺王根本没多想,心直口快地问道。
“庆瑞号”本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号,三年前忽然崛起了,一跃成为江南第一商号。
连顺王也听说过庆瑞号,庆瑞号不仅是江南最大的药材商,还是新兴的绸缎商,最出名的便是他家的兼丝布。
天下皆知,王妃善经营之道。
随镇南王镇守南疆的那十年,夫妻俩男主外、女主内,合力将曾经被称为南蛮之地的南疆整治得有了“小江南”之称。
尉迟锦坦然道:“那几年在西南,闲着也是闲着,就帮着无咎搞了这庆瑞号。”
这一瞬,皇帝、顺王以及顾湛的思绪达到了同步。
也难怪萧无咎可以在短短三年间将益州巴西郡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县一举提拔为巴西郡最繁华的城池,把那些獠人治得服服帖帖,原来是有王妃作为他的后盾。
这时,一个外披孝服、腰系麻绳的中年汉子来禀:“王妃,已将王爷的灵柩在灵堂安置好了。”
尉迟锦点点头:“皇上,那我们先去灵堂了,接下来怕是有不少亲朋故交会来吊唁。”
皇帝来此的消息瞒不过人,连皇帝都来吊唁,那么文武百官自然不能落下,这几日来吊唁的人只会比预期更多。
想着,尉迟锦都有些头疼。
她这些年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儿子从来不敢让她操劳……哎,夫妻一场,从此他们就两清了。
“周予衡!”张守勤的惊呼声唤醒了魂不守舍的顾湛,顾湛循声望去,见那老内侍指着那中年汉子微微发抖,“连你……也跑去跟着王妃?!”
周予衡面无表情地肃着脸。
心想:周家三代在南疆军中出生入死,他在王爷麾下十几年,而世子竟然都不认识他,真是可笑。
一旁的顺王咋舌,看懂了,也为六皇兄掬了把同情泪:
哎呀呀,这几年王妃母子背着镇南王没少挖墙角啊。
第233章 朕该怎么办
在张守勤的引领下,皇帝随尉迟锦一起缓步朝灵堂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
应该说,大部分时间是尉迟锦在说——
说她中了鬼鸠草之毒,诞下萧无咎后,昏迷了六年,生产前就嘱咐文素把孩子托付给了师兄萧宪;
说她这些年余毒未解,命在旦夕,萧无咎是为了寻找解药才带她远赴西南;
说她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今年,未曾想,萧无咎竟然寻得名医找到了解药……
“又是宋景晨!”皇帝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幽幽叹息,“皇婶,你早来找朕的,朕就不信凭举国之力,还找不到解药!”
“皇婶,待会儿朕就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说得一派诚挚。
尉迟锦却敏锐地察觉出,他的自称从“我”又改回到了“朕”。
说穿了,皇帝对她的话终究有所怀疑。
尉迟锦只微微地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说话间,又是一道高亢尖锐的高喊声自后方遥遥地响起:“世子爷,不好了!”
“侧妃方才在仪宾府的门口撞了石狮,说要给王妃赔罪,正好去九泉之下给王爷作伴……”
“世子妃没拦住,侧妃撞伤了额头,晕了过去。”
尉迟锦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扯了下嘴角,心想:过了二十年的舒坦日子,白氏如今竟这般沉不住气了。简直昏招频出。
皇帝也听到了,回头朝顾湛的方向望了一眼,似在说,白氏的戏怎么这么多!
那一眼看得顾湛冷汗直下。
顾湛忙对来禀的婆子说:“还不赶紧把侧妃带去医馆请大夫看看!”
他心里又怨起白侧妃太冲动,一会儿拖着棺材去下跪,一会儿又撞头自尽,这是恨不得镇南王府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话柄。
上方的树冠打下的阴影斜斜覆在他的脸上,半掩不掩,映得他的表情有些阴翳。
楚明鸢也回头望着顾湛,想着前世关于镇南王府的事。
上一世,镇南王不是死在兖州,而是踏入南疆地界后。
人死后,他的棺椁被直接带去了南疆的镇南王府。
当时身在江南的凤阳大长公主代君亲往南疆吊唁,回京途中,凤阳暴毙,虞家自此从走向衰败。
前世,楚明鸢所知太少,不曾探究王府秘辛。
现在,她渐渐把一些零碎的线索串了起来:以凤阳的精明,也许她去南疆王府吊唁时,发现了什么端倪,察觉镇南王之死是世子策划的,逼得顾湛与白侧妃只能连凤阳也一并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