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顾策在五月初一就苏醒了。
苏醒后的这十几天,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妃,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王妃还活着。每天都是儿媳以大夫的身份来给他探脉,开药,针灸……没人在他跟前提王妃。
直到今早,他才从楚明鸢的口中知道王妃还活着的消息,没等他消化这个喜讯,顾湛就来了,还上演了一出自残的好戏。
“王爷,我知罪了!”
忽然,白侧妃在后方高喊了一声,将众人的视线瞬间吸引了过去。
白侧妃拎着裙裾跑了过来,跪在了顾湛身边,咬牙道:“是妾身!”
“妾身生怕王爷将爵位给二公子,就令秦副将带人在济北城截杀王爷。”
“不关世子的事,世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妾身的私心。”
话落的那一刻,白侧妃忽地自地上弹起,重重地朝旁边的院墙撞去,想要寻死……
顾湛呆呆地看着白侧妃,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轮椅上的顾策一直在观察着顾湛的一举一动,对这个亲手养大的长子,愈发心凉了:顾湛心中无父无母,根本不配为人。
眼看着白侧妃一头就要撞死在墙上,一道鬼魅般的人影闪过,一脚狠狠地踢在了白侧妃的小腹,竟将人给踢飞了。
“薛……薛督主。”尤小公公震惊地低呼,完全没想到薛寂竟然亲自出手……不,出脚了。
白侧妃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两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连楚明鸢都多看了薛寂一眼,也有些意外,总觉得哪里违和。
这位东厂厂督可不是什么心善之辈,素来独善其身,更不喜多管闲事,可在没有皇帝命令的情况下,他竟然出手了。
“母妃!”
“祖母!”
世子妃许氏与静安县主哭喊着扑了过来,扑在白侧妃的身上。
“祖父,祖母怎么可能谋害您呢。一定哪里有什么误会。”年仅十三岁的静安县主不知所措地抽噎着,又朝顾策的方向膝行了几步,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顾策一向喜欢这个孙女,觉得她像王妃年轻时,自小就将这孩子视作掌上明珠。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丫头哭成这样,心中自是有些心疼,却是分毫也没有露在脸上,板着一张脸。
如果让他选,他宁可学那长兴伯谢遇安亲手弑子,也不想把这家丑闹到皇帝跟前,闹得天下皆知。
但王妃与萧无咎不会让他选,也不会给他退而求其次的机会。
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而已。
“顾湛,你不想说些什么吗?”顾策一边说,右手一边捏紧轮椅的扶手。
即便再不舍,再心疼,他也必须做出抉择了。
谁让他教子无方呢。
第253章 父王,是你逼我的
就算镇南王不说,在场其他人也在怀疑顾湛。
谁也不傻,白侧妃固然有谋杀镇南王的动机,但她只是内宅妇人,哪里指使得动军中的从二品副将,在这件事中,顾湛必然脱不开关系。
应该说,顾湛十有八九才是主谋。
“父王,我什么也不知道。”顾湛艰难地哑声道,声音中透着颤意,“都是母妃与秦决背着我所为……”
他双目通红地盯着顾策,一霎不霎,眼里写满了哀求。
哪怕父王不念父子之情,也要顾念世孙与静安啊,他们不能有一个意图弑父的爹。
顾策避开了顾湛哀求的目光,胸口发紧,心里的失望难以言说。
这个长子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他对他寄予厚望。
曾经的希望越大,此刻的失望也越大。
顾策的眼前又浮现方才顾湛举剑杀了亲卫严治再自残的那一幕,严治的尸体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屋子里,死不瞑目。
严治跟在顾湛身边十几年,顾湛却能毫不犹豫地说杀就杀……他狠毒,自私,不孝,无能,又懦弱。
直至今日,他才看清了这个长子。
“顾湛,你有胆子弑父,不惜自残来诬陷嫡母,事到如今,却连认罪的勇气也没有?!”
“是我教子无方,是我有眼无珠,你不配为世子。”
顾策吐字艰难地说道,那双苍老且布满血丝的眼眸里写满了失望。
刚从昏迷中苏醒时,顾策很虚弱,也曾一度沉浸在被长子背叛的哀痛中,他想不通顾湛为什么要弑父,一直想质问他为什么。
顾湛是镇南王世子,未来的镇南王,亲王之衔,他只需等自己百年之后即可顺理成章地承继爵位,可他对自己下了杀手——也就是说,对顾湛而言,自己的存在犹如一块拦路石,得除之而后快。
经过这段日子的独处,顾策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顾湛不仅没有认罪的勇气,甚至连像白氏一样自尽的勇气也没有——他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
像这样的顾湛,在自己百年之后,能率领南疆军抵住百越的铁蹄,能护得住一方百姓吗?
不能。
只差一点点,他顾策就成了南疆,乃至整个大裕的罪人!
“顾湛,本王对你太失望了。”
顾策闭了闭眼,感觉左胸口那道还未愈合的伤痕在一阵阵的抽痛着,似有人将那伤口又重新撕开,拿刀子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周围一片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皇帝以及其他人皆是露出既震惊又唏嘘的表情,一个个脸上都写着:果然如此。
甚至于,皇帝此刻再看着顾策,还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与皇叔皆是命苦,全都养了个不知感恩的不孝子,一番心血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