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将躁动的心思按了下去。
尤小公公顶着萧无咎逼人的视线,再一次在心里感慨:自己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但他是奉命前来,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二人行了一礼:“县主,仪宾,咱家是奉礼亲王、首辅之命,来请两位进宫。”
末了,他又补了四个字:“事关立储。”
尤小公公不知道礼亲王是怎么从皇帝手里拿到了那旨立储诏书,但他知道皇帝回不来了,高公公已经派了几人把皇帝的东西都从养心殿搬到宜春园去了——来人还给他透了口风,说以后没有礼亲王和未来太子的恩准,谁也不能见皇帝。
萧无咎也没想到礼亲王的动作竟这么快,微挑剑眉,道:“我们先去换一身衣裳,就随你进宫。”
楚明鸢微微叹气。
一旦进宫,就得着县主的大妆,太辛苦了。
她下意识地想松开萧无咎的手,心想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如他还是自己进宫去吧。
然而,她的手指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根本挣脱不开。
“走吧。”萧无咎眼瞳半眯,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似在说,有难一起当。
楚明鸢看了眼当空的烈日,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炎炎夏日,阳光如烈焰般炙热,热浪滚滚。
等两人换好衣裳,坐上朱轮车,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原本尤小公公是要带他们进宫的,可马车行到朱雀大道时,他们又碰上礼部右侍郎亲自来接人,把他们接去了太庙。
马车穿过三重高墙,才停下。
太庙前殿前的空地上,聚集了至少百人,人头攒动。
宗亲勋贵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按照品级高低分成两列站好,只等着萧无咎的到来。
当萧无咎与楚明鸢下马车的那一刻,周围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静止。
气氛庄重。
礼亲王与首辅王其昌神色肃然地站在最前方。
待萧无咎走到近前,不等他见礼,礼亲王就迫不及待地招呼萧无咎先站在他身边。
接着,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大人,皇上病重,不能主理朝事,但国不可一日无主,为了江山社稷,唯有尽快立下立下储君。”
“今早,本王、镇南王与顺王一起去宜春园求见了皇上,皇上刚从昏迷中苏醒,虚弱不能执笔。”
“因此由皇上口述,王首辅亲笔写下立储诏书,将镇南王嫡子顾渊过继到先帝名下,立为储君。”
说这番话时,礼亲王的脸上丝毫不见心虚,王首辅亦是一派稳若泰山的样子。
底下的勋贵官员一阵哗然。
即便有些聪明人在来太庙前就隐隐猜到萧无咎也许会上位,此刻也被礼亲王与王首辅的雷厉风行给震住了。
定远侯楚敬之两耳嗡嗡,惊得下巴差点没掉。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的大女婿被皇帝封为了储君?!
旁边立刻就有勋贵恭贺他:“楚兄,那令嫒岂不是就要当太子妃了?!”
第277章 我家女婿不可能是太子!
“……”楚敬之实在笑不出来,一手狠狠地捏了大腿一把。
昨晚,他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觉得自己实在太惨了——二女婿随太后、顾昀逼宫谋反,现在谢家已经被东厂查抄;大女婿伪造立储诏书,还勾结前岳父陆盛钦私调兵马,皇帝迟早要清算这笔账。
两个女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这个当岳丈的,哪怕什么也没做,也必会遭皇帝与未来新君的厌。
即便长子楚随昨日率北城兵马司剿灭了一些趁乱作祟的贼人,护卫了北城安宁,算是一功,但比起两个女婿所为,这么点功劳简直不足一提。
一夜间,楚敬之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大哥,咱们鸢姐儿真是好福气啊!”二老爷楚勉之挤开人群,来到了楚敬之身边,笑得合不拢嘴。
楚敬之讥诮地嘲讽道:“你今早不是才说我没福气,生了两个不孝女吗?”
从昨日开始,楚勉之和其他两个弟弟一直在埋怨,今早甚至扬言说要去找族长与长房分家。
谁想,这才过了短短一个时辰,峰回路转,现在楚勉之却恨不得扑过来抱自己的大腿。
“大哥,都是一家人,你别与我计较。”楚勉之讨好地笑着。
楚敬之冷哼了一声,心头翻江倒海,目光复杂地望着前方。
就见萧宪对着天边拱了拱手,装腔作势地说:“皇上英明。尽早立下储君,才能安人心,稳江山。”
众臣全都面露喜色,纷纷附和,各种恭贺声不断,一副万众所归的架势。
“各位大人,请肃静!”
片刻后,礼亲王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目光又投向了一袭大红麒麟袍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薛寂的身上。
薛寂优雅地双手请出了诏书,将那道金灿灿的织龙纹圣旨握在手里,将圣旨展开。
萧无咎与楚明鸢跪在了最前方。
紧接着,在场的宗亲勋贵、文武百官纷纷地屈膝跪下,俯首听旨。
正前方,薛寂慢条斯理地宣读起这道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嗣守丕基,夙夜兢惕。今春秋渐高,而储贰未立,上干天和,下违臣民之望。朕稽之祖训,询之卿士,咸谓宗室子弟顾渊,乃镇南王顾策之嫡嗣,系出太祖高皇帝之脉……”
薛寂后面还念了什么,楚敬之已经听不进去。
照理说,楚敬之应该春风得意的,可他却觉得心惊肉跳。
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皇帝不像是那么赏识大女婿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