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缇抿了抿唇,自然懂了师兄的言外之意,面上不显,心里却为开了窍的师兄叫好。
说实话,放弃无情道也没什么,师兄天资聪颖,大不了重新再来。再者,她也从来不看好什么无情道,既然心中无情,又何来心怀天下?
这压根就是自相矛盾的关系。
温缇干咳一声,试图把剩下那些“无关急要”的家伙统统清散,可还没等她开口,只见棕瞳少年不满地嘁了声,面色难看,眨眼的功夫,也不知躲去哪儿了。
而那一向从容不迫的沉默少年则是接过她手中的传音玉牌后,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好像现在该闪的只有她?
*
月色明媚。
喧闹的街道,人人的面上都浸满了笑意。
众人皆已离去,容珩渐渐松开掌心,宽大的袖子沿着小臂缓缓落下,他盯着手心里的那枚簪子,川流不息的百姓从身侧经过,耳畔小贩的吆喝声不绝如缕。
时间像是在那一瞬静止,容珩一寸一寸地揣测着自己的心意,将他的心如洋葱般层层剥开。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脑子太混乱,情绪太复杂,容珩甚至不能摸透自己想要什么。
可在那一瞬。
附近不远处的首饰摊旁,一对恩爱的男女相互依偎着,女人似乎在挑选饰品,可太过纠结,不知选哪个好,正在问男人的意见。
他们衣裳破旧,浆洗了许多遍,衣料甚至有些褪色发白,但针脚整齐,穿着干净。
明明看起来没有多余的银钱购置那些东西,可男人却笑着让小贩都包起来。
“你哪来的这么多银钱!我要一个就够了!”
女人下意识拔高音调,阻止男人付钱,面色嗔怪,但眉眼却是弯弯的,像是在笑。
“如果可以,我想给你的远不止这些。”
男人低头说着情话。
就在那一瞬。
那一刻。
容珩似乎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想要送的东西不止那枚簪子。
芥子袋里,满满当当的女子饰品,将他置放符箓,刀剑,灵器的空间挤得岌岌可危。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幻境中,桌案下,少女耳垂的珍珠耳饰精致小巧,像是草原上的格桑花。
不顾生死拦在他面前时,少女别过脑袋,别在发丝上的玉兰簪子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太漂亮,太耀眼,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月光洒下的碎银。
还有她从芥子袋碎碎念地取出皱巴巴的油纸时,雪白的皓腕上挂着的一串银色的手串,碧绿色的宝石宛若碧空如洗的夜晚下,被风压到的一片野草。
每当连静心咒也能以压制心中浮躁时,好像购置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就好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积了这么多。
迎面拂来冷风,当最后一家摊子收走,一对精致小巧的风铃耳坠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芥子袋中。
可奇怪的是,心中的浮躁却不减半分。
以往都能平息住的情绪,此时却不受控了。
灯火阑珊。
容珩久久凝视着漆黑的夜空。
望得久了,许多微不足道的,被明媚月色掩住的黯淡星星,拼命地发着光,却又被月色无情遮掩——
就像此时的他,哪怕洞悉内心的想法,却仍然不敢张扬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那些心思。
*
夜风潮湿。
月光冷冷的,覆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盖上一层白雪。
影像中的少女毫不留情挂断了传音玉牌的联络。
十日未见。
宋凌玉甚至*连她的模样也没看清,昏暗的,模糊的,凭着记忆拼凑而来的她,竟然在接通的第一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宋凌玉忽地有些不习惯。
不安越来越浓烈
以致于在接过温缇递来的传音玉牌时,指尖颤了下,险些没有接住。
“看来梢梢还有事……”
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姿态虽与平常别无二致,可当风拂动少年额间的碎发,露出那一双翻江倒海的墨色眼瞳时,温缇下意识噤了声。
可少年却平静地接过玉牌,挂在腰间,如往常般礼貌疏离。
“我先走了。”
离人群越来越远,方向也逐渐偏离世子府,寒鸦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处枝头,赶上少年急促又不安的步伐。
周围无人,四处死寂。
寒鸦丝毫没有从那急促的步伐看出端倪,相反,它蹦跶几下,一鼓作气俯冲下来,落在少年肩头,喜庆洋洋地说。
“清河前段时间还在念叨主上您不回来,只把他一人抛在魔界主持大局,您这是终于要回去给他撑腰了吗?”
它太想念主人了,没有主人的陪伴,它觉得待在魔界了无生趣。
“瞬移法阵的材料还有吗?”
“自然。”
寒鸦下意识说着,拖长声音,后知后觉回过神,一双黑色豆豆眼满是疑惑和茫然。
它抖了抖羽毛,疑声问道,“主人去魔界还要瞬移法阵吗?”
“我何时说过去魔界?”
眼前的少年罕见地好脾气一回,“准备吧,去凌云派。”
寒鸦迷茫地眨了眨眼,尚未反应过来。
“啊?!可凌云派因为近些来我们派去的人而加强了守卫,此时不是个好时机,而且主人因为血契体内的魔气并不稳定,很有可能会因魔气外泄而暴露……”
寒鸦有些想不通,主人此时去凌云派是想做什么?可转念一想,人间的中秋似乎就在这几日,一连都是月圆,柳梢梢又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