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丝不苟地坐在桌案旁，处理堆积成山的案册。
她撑着脑袋，随手拿起一本书册，粗略地翻阅着，心想魔界可真是无趣。
大殿中，少年居高临下地坐在宝座上，玄色的领口勾勒着金丝，白莲玉冠束在发顶，乌黑如瀑布的长发如月光般淌下来。
柳梢梢的目光寸寸扫过少年精致无瑕的面容，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捏着肥嘟嘟的脸蛋。
若是再瘦点会不会更好看些？
她微微抬高脑袋，努力挤着自己脖颈上的脂肪，试图幻想没了那些赘肉后，下颌线会不会更加分明。
没办法，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
她打开传音玉牌，只不过这里灵气太稀薄，几近于无，所以连打都打不开，带在身上像块废砖。
“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吗？”
“随你。”
少年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像是说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续道，“如果你不怕被外面的恶兽一口吃了的话。”
方要抬起的脚步刹那间转了个弯。
只见少女怂兮兮的凑了过来，面上却故作镇定，从容地翻了翻，眉头越来越绷不住，目光都带上些痴愣。
可能是魔界专属的符号，完全看不懂。
心底里的好奇心只好悻悻作罢。
“现在过了多久？”
“一个时辰。”
“你为什么会突然没力气啊？”
柳梢梢嘟着嘴吧，小声抱怨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少年掀开眼皮凝了她一眼，旋即垂下眉头，执着毛笔，勾画一圈，没有搭理她。
也是。
毕竟谁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
柳梢梢打了个哈欠，拖着脚步，回到属于自己的桌案旁。
空荡荡的桌案上，摆了一杯淡茶，几块糕点，但味道不行，寡淡无味，像是在喝水。
但因为实在无事可做，淡茶混着糕点，竟把那些食物都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柳梢梢半死不活地趴在桌案上，有些昏昏欲睡。
“要睡回房间，别在这碍我的眼。”
柳梢梢下巴搁在桌案上，不满地哼了一声，别过脑袋。
少年骨节分明的指尖攥着书卷，目光专注而认真，也不知道哪只眼睛看出她想睡觉的。
“我才不睡，我又不是猪。”
柳梢梢强打精神，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毕竟是在他的地盘，还是小心为上。
少女强忍着睡意，努力撑着眼皮，来回在大殿踱步。
处理完桌上的一堆政务，宋凌玉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偌大的殿堂内，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宋凌玉恍惚记起，这大殿不该只有他一人，这才迟钝地抬起眼睫，望向不远处——
少女支着半边脸颊，书册摊开，似乎在专注认真地看着，若不是盯了半天没见她翻阅书册，还真以为她在用功。
少年缓缓站直身，朝少女的方向走去。
她的面容平静，呼吸均匀，纤长浓密的鸦羽轻轻颤动着，落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袖口的画布若隐若现，宋凌玉盯着少女桌案上的涂鸦，心脏蓦地一沉，像是被浸在了酸水中，又涩又麻。
又是容珩。
宋凌玉望着少女的侧颜，下颚线微微紧绷着，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少女似乎睡得沉了，换了个动作。
宋凌玉看着桌案上的白纸就快跌落，也没有去扶。
若是那张涂鸦自己掉下来当然最好。
宋凌玉冷眼看着。
果不其然，随着她的动作，少女曲着手臂，桌案上的那些白纸轰隆一声掉了下来。
愣是没将她吵醒。
可那些纷乱无比的白纸中，除却那种容珩的简笔画像外，似乎还滑出了一张。
宋凌玉纡尊降贵地俯下身，拾起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白纸，目光在触及中央的那幅墨画时，动作猛地顿住。
纸面上的墨痕还没干，虽然被那些白纸晕掉了些，但神韵依旧能看得清楚。
这是在画他。
心情骤然变得轻快起来，心里头像是被灌下一整坛蜜，甜滋滋的，甚至能拉出丝来。
连宋凌玉都没感受到自己在笑，可桌面上放着地那面铜镜，却将他此时的心思暴露得一览无余。
动作有片刻的凝滞，宋凌玉目光阴鸷，盯着熟睡的少女，细碎的乌发遮住她的眉眼，少女脸蛋肉嘟嘟的，不再像从前那般干瘦，看上去手感十分不错的样子。
宋凌玉下意识替她拢去耳边碎发。
少女偏了偏脑袋，似是不悦地嘟囔了声。
脑海里回荡着少女朝他发脾气时的模样，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愤怒，哪怕当时他心生不悦，但现在回想却觉得终于有了生机。
像是木偶人终于有了感情。
宋凌玉俯下身子，凑得更近了些，目光也不由自主得多了几分缱绻。
他似乎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激怒她，看她生气的模样。
或许只有这样，少女才能真正表现出属于她自己的情感。
＊
寒鸦扑腾着翅膀从大殿门口闯入时，正好撞上这一幕。
只见面色冷淡的主人主动接近趴在桌案上的少女，漆黑润泽的眸底鲜少划过几分轻柔。
方要开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寒鸦面色复杂，脑海里飞快闪过主人以往种种的不对劲。
向来警觉的主人不仅没有察觉它的闯入，而且还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如此专注认真的神情，寒鸦只在主人看九灵玉碎片时才见过。
寒鸦面色复杂，故意闹大了点动静，扑腾翅膀低声道，“主人，他们都在殿外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