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外运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红木箱子,大红色的丝绸彩带随风飘扬,喜庆的音乐在山谷回响。
梳妆镜前,穿着喜袍的少女正安静地梳着长发。
乌发宛如黑色瀑布般垂落肩头,少女有着一对熠熠生辉的杏眸,长而卷翘的鸦羽,微微低垂,像是蝴蝶敛翅欲飞。
哪怕平时多么平平无奇,多么寡淡无味,在大婚的日子,女子总是要比平常好看几倍。
“真是的,你们也不早点说,成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这么晚才告诉我!”
温缇强硬地夺过她手中的木梳,替她一遍又一遍地抚顺长发,“你呀你,要不是撞见喜袍送了过来,你还打算何时告诉我呀?”
“这不是……还没准备好嘛,我不是故意的。”
柳梢梢扭着袖口。
方寸山祠堂的旨意,除了魏迟,她谁也没有告诉。
目前已知这个秘密的也就掌门,容珩,她还有魏迟了。
知道的越久,印象就越深刻,从而也会越期待。
她离开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们自然是越晚知晓影响才会最小。
“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一年这么快过去了。”
温缇边替她梳妆打扮,边感叹道,“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好像也是在这种人生大事上,也不知道白家主有没有娶上媳妇。”
“我不知道你们下山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梢梢终于得偿所愿,是不是很开心呀?”
芙蕖抱着一堆首饰,在她脑袋上比划着,“还是这个好看。”
“也不知道秦师兄赶不赶得回来,炼器宗那般远,估计是赶不上了。”
芙蕖咋舌道,“你可要做好被他骂上一通的准备。”
闻言,柳梢梢身形有些僵硬。
是她的锅。
“好了,站起来看看效果如何吧。”
思绪被凭空打断,柳梢梢抚平身上的新娘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竟然有几分陌生。
太久没回去,她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温缇方替她束好发髻,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
而在那一片嘈杂声中,柳梢梢似乎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
得知她成婚的消息,秦景淮赶了三天三夜才从遥远的炼器宗回到这里。
风尘仆仆。
明明凌云派还是那个凌云派,可一切都变了。
“秦师兄你回来了!”
驻守在山门的弟子扬起笑脸,伴随着悠扬的唢呐鞭炮声,他们的眉梢似乎也被这通天的红屑染上了喜色。
“柳梢梢……她在哪儿?”
小弟子眨了眨眼睛,回道:“柳师姐?当然是在新娘房里啦,师兄你这是……有急事吗?”
他被凌云派的喜事冲昏了头,这才发现面前的俊俏少年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乌黑的发丝也夹杂着几根白发,看上去比往日沧桑不少。
师兄不是回家去了吗,这才一个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弟子听说过这位秦师兄的事迹,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回炼器宗,据说是他和家里人的协定,若是要拜师于凌云派,必须得抽时间回家一趟。
按道理,一般会去三个月,怎得一个月就回来了?
思及此,小弟子不由拧起眉头,忧色道,“师兄,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让李师兄看看……”
李师兄是药修,若是感染风寒头疼,去寻他总没错。
可秦师兄像是没听见。
眼见着他唇色发白,脸上没有一点儿血丝,小弟子生怕他走着走着突然晕厥。
出于担心,他一路追了上去。
少年腿长,动作灵敏,小弟子不过十一二,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相比之下,他迈的步子有些吃力。
眼见着他走到了新娘子的院落,似是要推门而入,小弟子不由高呼一句,“师兄!你不能进新娘子的房间啊,会坏规矩的!”
他拼命地拦在门口,“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僵持了小会儿,屋内传来一阵动静,窸窸窣窣的。
屋内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
“外面发生了何事?”
小弟子支支吾吾,嗓音有些颤抖:“师、师姐,秦师兄他……”
“让他进来吧。”
柳梢梢神情有些复杂,对着温缇二人,“你们也出去吧,我……有话同他说。”
秦景淮面容惨败,发丝凌乱,有几缕轻飘飘的乌发挂在颊边,看上去风尘仆仆,哪怕如此,也难以遮掩少年与众不同的气质。
温缇和芙蕖目目相觑,最后替他们关上了门。
门缝里的阳光慢慢稀薄,直至昏暗。少年逆光站着,神情看上去晦暗难明,他的剑鞘甚至还带着冰霜,葱白的指尖被风吹得血红。
炼器宗冷得惨无人道。
她之前就听他说过。
不过几日的功夫,想必是冒着风雪特意赶来的。
“你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吗?”
说实话,看着他这幅被糟蹋了的模样,柳梢梢属实有些心虚。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他没有动弹,只是站在那里,可柳梢梢却压力山大。
周遭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像是被小火熬烂了的糖丝,搅得烂糊,闻上一口就甜得心肝发颤。
见他似乎真的动怒了,柳梢梢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通知你的。”
少年勾唇冷笑一声,“你不就是觉得我不重要,所以告诉不告诉都没差别么?”
柳梢梢急得憋红了脸,拨浪鼓似的摇头,“我才没有这个想法。”
现在再解释也没用了,木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