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是夏日的衣裳,柳梢梢顶着风雪,搓着双臂试图让自己体温再暖一些。
『幻境冻死的话,现实也会死吗?』
柳梢梢咽了口唾沫,鸦黑的睫毛轻轻一眨,雪花化成水,如刀锥般划过脸颊。
她打了个寒颤,牙齿被冻得咯咯作响。
狂风卷着白雪,雪原上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天际线被模糊边界,像天空和大地划了一道渭泾分明的天堑。
柳梢梢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还要小心结冰的地面,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一座屋子旁。
这座屋子几近被大雪压垮,大风呼呼地朝屋里头灌着风,破烂的纸窗下积了一层厚重的雪。
甫一进屋,柳梢梢飞快把木门关上。
她呼着白气,对着手心哈了几口,没走几步,脚底便踢上一块硬物。
柳梢梢还以为是石头,俯下身子,擦去面上的积雪方想用来堵门,可定睛一瞧,却是一座佛像。
金色的镀金被风雪褪去,露出里面的铜芯。
正当此时,大门哐当一声被风刮开,狂风灌进,柳梢梢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裳,倒吸一口气。
她环顾四周,急急忙忙地拖来木桌,死死地抵住门。
终于,门框不再颤抖,四肢渐渐回暖,她终于有余力观察屋内。
烛台被风掀翻在地,门口的供桌也断了一只木腿,地上干草垛堆成一团,混着雪水,乱糟糟一片。
她蹲在地上,试图把七零八落的干草垛堆在一起,可拖着拖着,草垛里忽地多出一只人脚来。 !
柳梢梢吓得在原地静止不动,顿时浑身冒起冷汗。
大雪,破庙,死人。
再看看地上慈悲佛性的神像,柳梢梢好似被电流击遍全身,连动也不敢,良久才费劲地咽了口唾沫。
别自己吓自己啊。
人的恐惧来自于未知,只要不深想,就不会觉得恐怖......
柳梢梢每挪一步,就要在心里安慰一遍自己。
终于,她鼓起勇气,认命地闭上眼睛,将覆在那东西身上的竹席一把掀开。
草屑漫天。
柳梢梢一只手捂着嘴巴剧烈咳嗽着,一只手警惕地拿着从地上捡起的破旧烛台。
她看见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攀上桌案。
这冰天雪地的,该不会是雪妖吧?
柳梢梢想起日本的都市传说,几经联想,脑海里又映衬着贞子恐怖惨淡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哐哐——哐哐——”
“谁又把门堵上了啊......”
柳梢梢努力地推开门,看见门旁边一张断了脚的供桌,终于想起进破庙前自己干了些什么。
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听见那对脚步声停在身后,柳梢梢的心跳快要跳进嗓子眼里,手上的烛台应声落下。
她闭着眼睛,空出手蒙住脑袋,口中喋喋不休地尖叫着。
“天灵灵地灵灵。”
“南无阿弥托福。”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她眯着眼睛,觑了一眼,那道阴影还是在面前晃晃落下。
柳梢梢把脑袋埋得更深,身体极力缩成一团,瑟缩地往桌子底下钻。
“啊,怎么还不走!宋凌玉,秦景淮,温缇,容珩,来个人救救我啊!!”
身前的女鬼贞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妈妈!它居然嘲笑我!”
柳梢梢吓得都快哭出来,可那道清脆悦耳的嗓音落在耳畔,她后知后觉——
哎......怎么是男声?
柳梢梢颤颤悠悠地张开手指,眯着眼睛,磨磨蹭蹭地往前挪去。
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身着雪白道袍,可脸颊却泛着薄红,倒像是笑得狠了憋出来的。
“你......”
柳梢梢欲言又止,手脚燥热,方才的彻骨寒冷都被驱了个干净。
她灰溜溜地从桌底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雪水,脸不红心不跳地倒打一耙,“你干嘛吓人?”
少年默默移开目光,低声道,“对不住。”
柳梢梢向来是个是软不吃硬的家伙,见这么个粉粉糯糯的小少年朝她低头认错,她自是没有追究的必要。
只是她这张老脸哦,唉,就算丢尽了。
“你认识我吗......我似乎听见了你喊我名字。”
少年的声音细若蚊蝇,落在这满室寂冷中,倒显得格外清晰。*
柳梢梢歪着脑袋,仔细地端详着清冷疏静的少年,“你的名字?”
她莫名觉得少年十分眼熟,尤其是那双泠泠如玉的冰眸,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我叫容珩,温缇......是掌门师叔的亲传弟子,是她找你来寻我的吗?”
柳梢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当然是了。”,她干咳一声,续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的热量渐渐被浸着水汽的空气消磨殆尽,柳梢梢轻轻地跺了跺脚,搓着手臂,试图让身体回温。
“我......迷路了。”
“迷路?”
柳梢梢盯着少年灰扑扑的道袍,心中划过一丝狐疑,却眨眼间又灰飞烟灭。
她点了点头,望向窗外,“现在风雪正盛,等雪停了咱们再找路吧。”
*
少年容珩似乎并没有察觉这是鲛人编织的幻境。
柳梢梢盯着他同样单薄的衣裳和冻得红红的鼻尖,不由得陷入沉思——
那她要怎样唤醒他呢?
柳梢梢缓缓朝他接近,还没伸手,少年似有所感,猛地睁开眼睛。
少年的眼睛是雪蓝色的,是青年容珩不曾有的瞳孔色彩,像是藏在山巅高处的千年雪莲,神秘而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