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着粗气,像人一样,呼出的白气弥留在干冷的空气中。
柳梢梢攥紧袖口,手心泛起一层薄汗,再侧头看少年,他虽面容冷静,却也像她那般,青白的指尖死死地按着腰间长剑,仿佛再接近一步,他就要冲上前了。
毕竟现在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害怕那是自然的,只是他的情绪通常不浮于表面,藏在心底,若非观察细致,压根察觉不出分毫。
柳梢梢心头涌现出复杂难以言明的情绪。
雪熊身形高大,它的视线正好能平视供桌,可底下的空间太过狭小,少年虽未张开,但能容纳两人实属方才心慌意乱时的局促之举。
他们肩膀抵着肩膀,呼吸碰着呼吸,目光微微抬起,余光就能看见少年低垂的长睫,落在他那张白如瓷玉的脸上,沉静得令人心疼。
只是少年侧着身子,蜷着肩膀,似乎这样就不会肌肤相触。
余光处,他的目光闪烁,耳尖泛着薄红。
柳梢梢压低脑袋,呼吸正好打在少年的锁骨,肉眼可见,他白皙光滑的皮肤上瞬间也晕上了红意,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目光,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忽地快了几分。
大雪夹着冷风灌进,纸窗还漏风,明明很冷,此时他那张光腻如珍珠般的额角也泛起了一层薄汗,看起来很燥热似的。
雪熊还在漫无目的地东嗅西嗅,巨大的身形将地上那座神像撞开,那张褪色的,慈眉善目的黄铜面容,悲天悯人地注视着她。
柳梢梢心中莫名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哐当——”
供桌被撞翻。
雪熊仿佛就在耳边低声嘶吼。
柳梢梢使出全身力气将身旁的少年推向远处,头也不回,“你快跑,我应该能挡住它。”
......总归只是一场梦,应该不会死的吧?
『宿主你错了,外面的鲛人巴不得你死呢,在这里死去,大脑就间接死亡了......』
柳梢梢咽了口唾沫。
『现在只能尽量快点唤醒他,否则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手心的长剑都快握不住,柳梢梢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站在原地发愣的少年。
『要怎么唤醒?』
『冲破幻境需要巨大的刺激。』
柳梢梢现在还顾不上那么多。
雪熊尚有灵智,双目猩红,尖齿锋利,垂下的涎水快要淌在她脚边。
如果说,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基于少年原本的记忆构造的,那么这一幕幕,都是少年本来就经历过的。
灵力酝酿在指尖,少女闭目画符。
雪熊的反复扑杀像是无用功,频频被少女运功时的结界阻拦在外。
她的脊背直直的,青色的裙角夹杂着窗外簌簌风雪,就连青丝都透着不服输的劲儿。
容珩看见流光点点,少女画符的指尖轻盈灵巧,可另一只纤手却藏在袖口之中,发着颤,淌着血。
每一次攻击落在结界上,柳梢梢的心脏就宛如鼓槌上的一粒米,被震得头疼欲裂,四肢酸麻。
那雄厚浑重的力量,像一道道肉乎乎的拳头砸在她身上,双腿在颤抖,从容不迫的面容也渐渐被砸裂。
柳梢梢却不肯服输,倔强地挺直腰板,还在试图同它抗衡。
她会死的。
容珩良久才反应过来。
他顾不得上她的身份,她的骗局,她所说的一切。
“要怎样才能唤醒我?”
少年手持长剑,拦在她面前,承受着雪熊带来的强大力量。
“需要巨大的刺激!”
长剑渐渐被扭曲,呈现出一道极其诡异的弯度。
柳梢梢话音刚落,便看见少年不假思索地替她挡去一切,本就苍白的容颜更加惨白,艳丽的唇角殷殷冒出些血痕来。
他终于相信了!
柳梢梢心里高兴不过一阵,便又瞬间坠入谷底。
大雪皑皑,一连下了好几日。
容珩这些天唯一进食的,只有油纸包中的那颗甜糖。
头昏眼胀,四肢软绵,他尽量以打坐的方式维持体力,可如今却再难抗住。
少年单膝跪地,握着剑柄的手背尽是青筋,他的双臂颤抖却没有动摇,仍然死死地为她坚守最后一道防线。
她记得应当是有的。
柳梢梢焦头烂额地翻找着芥子袋,她还剩最后一张符纸,当时她觉得没用,就随手扔在一处了,究竟在哪儿呢?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终于展开笑颜,“找到了!”,她拔高音调,双手环着大声喊,“容道友你且退过来!”
容珩侧目看去,少女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就连神色焦灼的样子都同他的记忆如出一辙......
记忆?
他有这个记忆吗?
容珩没想太多,吃力地使出最后一招,急忙退了过来。
结界符纸,顾名思义,就是能在一定范围内筑起保护罩,但它的缺点就是,不能在结界内施展灵力,而且时效只能维持一炷香不被击破。
这无异于躺着等死,所以她才会觉得防御符纸没什么作用,只留了一张。
“你说的刺激,是什么刺激?”
少年的气息尚不平稳,他轻描淡写得拭去嘴角的血,平静地看着她。
那双单纯雪蓝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柳梢梢。
实话说现在她也挺模糊不清“刺激”的概念。
捅他一剑?
不行不行,捅了就打不赢这只怪物了,她还是晓得自己实力的。
那吓他?
现在这场面已经足够吓人了,也没见到他被刺激到啊。
不过——
柳梢梢忽地有所意识,刺激因人而异,要想知道“刺激”是什么,首先就要先了解这个人他觉得什么是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