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上穿着皆为上好的织锦,却难掩面上疲惫之色。
柳折见他二人只是普通平民,便放下了大半戒心,站到他们面前,客气道:“这位老爷,这位姑娘,在下姓柳,是这的掌柜。不知二位来此何事?”
姑娘向他行一个礼,弯腰时,身上首饰银铃作响。她开口道:“柳掌柜,我们姓安,是来此地找我兄长的。”
柳折露出淡淡微笑,“安姑娘,我们客栈里确实皆是男子,但恐怕都不是你要找的人。”
“怎么会呢!”安姑娘顿时着急起来,“你们这是不是有个杂役,是个哑巴?”
这话说得极为冒昧,柳折不由得皱了皱眉。
安老爷闻言也是一拍桌,轻声喝道:“霏雨,不可如此无礼。”
安霏雨顿时噤声,向后退了半步,低头缩到安老爷身后。
这边,安老爷也连连向柳折拱手道歉,“柳掌柜,请恕小女失言。”
饶是普通平民,来客栈里不点菜不住店,光顾着寒暄,也是大罪一条。
柳折没了多少耐心,一拱手道:“安老爷,还请直说。”
安老爷见他脸色不佳,便赶紧道:“吾儿子扬,生下来大病一场后,便不能发出声音。十七年前与我们失散,就再也杳无音信。”
说着,他叹一口气,“前些日子,我们听说这客栈里有一位杂役,和子扬很是相似,我们父女俩便来碰碰运气。”
他说到这时,孙子喻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扯了扯柳折的衣袖,轻声道:“掌柜的,他这说的是归云?可归云他娘不是……”
柳折抬手止住他的话,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而后冲着安家父女问道:“请问二位从何处来?”
安老爷应道:“平阳城。”
“安老爷,镇上人皆知,我们店里杂役前些日子被平阳城的那许明翰看中了,他还险些砸了这店。”柳折沉声直言,“如今安老爷又来自平阳城,请恕我们实难相信二位来历。”
他这么一说,赵丰年和孙子喻也觉得不无道理,霎时间,二人看向安家父女的眼神也充满警惕。
“这……”安老爷环看一圈三人的表情,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又叹一口气。
安霏雨看他这模样,赶忙在背后推他,小声道:“爹,你快说呀。”
安老爷犹豫良久,终归还是开口道:“子扬腰后有两块淡红色的圆形胎记,一大一小。”
他既说出如此隐蔽之事,柳折心里也信了大半,便再拱手道:“安老爷,既有这印记,等晚些我们验证过,再来回二位。”
安老爷见他终于应下,心头大石落地,笑道:“谢谢柳掌柜,大恩大德,定涌泉相报。”
柳折摇了摇头,“安老爷太客气了,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希望安老爷解答。”
安老爷一伸手,“柳掌柜,但说无妨。”
“我受一位村妇临终所托,才会将归云带来这白山镇。”柳折凉凉道,“不知那村妇与二位,是什么关系?”
那村妇面容清苦,身上粗衣破布,可就连饥荒逃难时,都未曾抛下柳归云。
后来她察觉自己命不久矣,也是跪在路边久久不起,直至柳折应承收留柳归云,才如释重负般地撒手人寰。
倘若柳归云真是这安老爷亲生,那村妇岂非安老爷发妻?
丢下母子二人在山野中悲惨度日,自己在那遥远的平阳城中享福再娶,他如何对得起那村妇,又如何对得起柳归云?
柳折想到此,不禁心中忿忿不平。
谁料,安家父女听闻这村妇,竟面面相觑,眼中尽是迷茫。
见二人此模样,柳折怒从中来,“你们竟不知?”
“柳掌柜,实不相瞒。”安老爷单手撑在桌上,又低头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子扬刚生下来不久后,便发起了热。好不容易退了热,竟连哭都没了声音,成了哑儿。可我十七年前只是一介行脚贩子,如何抚养得起一个身子虚弱的哑儿呢,于是我与夫人一合计,便……”
话说到此,柳折也猜到后续,冷冷道:“便将那襁褓婴儿随手扔在路边,任由他自生自灭?”
闻言,安老爷猛地一抬头,眼眶微微发红,似有反驳的话要说,却也说不出口。
半晌后,他又看向柳折,低声问道:“敢问柳掌柜,那收养子扬的村妇,所在村落可叫渔山村?”
听他说出这名字,孙子喻不由得面露惊讶。
柳折一改往常的波澜不惊,此刻语气里满含怒意,恨恨道:“因是哑儿就把他扔在路边,等别人替你们养了十七年,如今伸手便想将人要回去?”
他说得极为直白,揭穿了安家父女的心思,一时间,两人都讷讷不敢言语。
被他如此指责,安霏雨愣了一会,很快便反应过来,出言反驳道:“倘若真的认了亲,哥哥便可回家,我们安家在平阳城有头有脸,□□后便可衣食无忧。你们难道不该为他高兴吗!”
……
好一个衣食无忧。
柳折气急,直上前一步想和她好好理论。
孙子喻在一侧连忙拉住他,轻声安抚道:“掌柜的,冷静。”
赵丰年走前一步,站到两方人中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安家父女的大半视线。
他一拱手,朗声道:“安老爷,安姑娘,方才说那么多,终究也只是二位一面之词,归云究竟是不是安家人,还得等我们查验过后才可知。”
安老爷刚已被柳折的气势吓一大跳,不敢再乱说话,只低声道:“那就请公子速速去查验吧。”
“不急,归云还在睡,等他醒来再说。”柳折此刻也冷静不少,静静地看了他们片刻,淡淡道,“子喻,为安老爷和安姑娘准备两间上房。赵丰年,今日关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