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心里没底,当即拍着龙榻:“传、传朕旨意,八百里加急,急召北境王入京勤王、护驾!”
按理说,所有事情都可循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清前因后果和真相始末。
但江揽州意在搅浑水,打的就是时间差,便将所有事情压在一起,成一团乱麻,自也不会给这份水落石出的时间和机会。
包括傅廷渊被“诱”来北境,江揽州也从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能一刀切,就不会放虎归山,再隐忍并等待时机,那样的结果无非是——他得遵圣意先娶关瑜妙,类似的事情只会更多,而绝不会少。
若把这些比作“灾阻外困”,那么江揽州显然在它尚未抵达之前,就已经在反向倾轧了。
唯一变数是他的小孔雀。
射杀傅廷渊都受不了,她能见多少腥风血雨?
可要在阳光下走路,就得有人背负罪孽。
“勤王圣旨,目前刚过江北。”
“抵达央都,可能还需三日左右。”
嗯了一声,男人手肘搭在椅背上,黑眸盯着窗外落雪:“无需再等,就今夜,提前下派穆川携本王军令与姚宿汇合,去营中调拨重甲精骑五千,轻骑五万,无需步卒,三日后随本王南下京师。”
“五万怎够?”
萧夙讶异,“北境四十万大军,王爷只携五万,先不说“勤王”,便是后续万一……”
“中途有勤王圣旨,一路南下还怕调不齐兵马粮草?”默了片刻,江揽州又道:“北境一切照常,九州持续戒严,边城一带交由老将卫允,霍铖,凡有任何事情,玄伦做主。”
这些事情,其实早就安排好了。
“太子亲卫四十,并樊公公,医师,宫人,共计人数多少?”
玄伦:“六十八。”
书案前,男人才刚沐浴过不久。
面前铺着大周江山图,及北境舆图。
不知是否错觉,王爷从暗室出来前,萧夙觉得他像悬崖绝壁上的花,根茎都受损折断,好似随时会枯萎凋零。
可从暗室出来后。
王爷面容依旧冷峻,眼中猩红血色却消失了。
被酒盏碎片扎得鲜血淋漓的掌心,此刻缠覆的并非纱棉,而似女子用的发带,边角早已泛白,都不知哪里来的。整个人身上郁气也散了大半,像是即将枯死的树,陡然在地底深处吸饱了养分,受到了某种滋养,获得了某种新生,而后越发顽强地挺立,向上生长,甚至隐有邪肆之感。
那是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
这份气势下。
摩挲手中扳指,江揽州又轻嗯了一声,“樊公公单独留用,随本王一起南下。”
“只给三日时间,萧夙去办,宫人医师押入禁阁囚困,反抗者就地格杀,东宫亲卫四十人,干净点,一个不留。”
“属下领命。”
萧夙离开后,玄伦又等了片刻,没有下文。
便试探着问了一句:“太子如何处置?”
原本。
王妃若真要跟太子离开,无论傅廷渊是否昏迷,有四十亲卫保驾护航,都可以走,央都城内城外也不缺医馆医师。王爷是否当真能做到就此放手,后续又是否反悔,玄伦不知。
但此番从暗室出来的,只有王爷一人。
玄伦便知,要么王妃自愿留在王爷身边,要么想走也走不掉了?不确定。但无论如何,只要王妃在,那么王爷依旧在皇权对立面。
当然可选择隐忍,温和一些,待来日慢慢寻求时机。
但隐忍的过程,除要时时规避与罪臣之女勾结的事情暴露至京中,还要服从那道赐婚圣旨;傅廷渊和四十东宫亲卫可以放走,但必成后患,当然可与太子互相要挟,但没必要。
亲卫们收服是不可能,为免节外生枝,当然也要处理干净。
但留下太子一人?
“养在澜台,无需养好,不死即可。”
“往后她若想见,不必阻拦,让她去见。”
想起那句“傅廷渊若死,我没办法活下去”,玄伦有些复杂地看了江揽州一眼。
“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为安全起见,不许她擅离王府半步,若她想念家人,让穆言去城西庄子将人接过来。”
“玄伦。”
默然片刻,江揽州语气极轻,“你跟随本王多年,少时并肩作战,便比常人心思缜密,通权达变。”
“此番留你在央都,只一件事。”
“护她安危。”
“萧夙和穆川随本王南下,其余所有人,王府暗影,玄甲卫,亲兵团,任你调遣。若有事变,按本王之前计划行事,营中将士,边城一带北境驻军,持本王手令,均可调遣,不可让任何人伤她半分。可能做到?”
说这些话时,男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透过窗外夜影,去到了不为人知的远方。
知道事情交代完毕,王爷便要离开府邸前去军中,趁着人还没走,玄伦抓紧时间,“王爷先前说,务必将王妃囚困暗室三日,可是不想她闻见府上杀戮之事?”
“你想说什么。”
“属下想说,三日后王妃回到地面,不说太子亲卫,便是暂居东阁的樊公公等人忽而消失,她一日两日察觉不到,时间久了却必生疑心。届时她若问起属下,属下该如何作答?”
手持金丝折扇,玄伦也一同朝向窗外。
问这些,倒不是蠢到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而是试探自家主子。
“属下自诩七窍玲珑,能解困厄不少,但情爱一事……”
恰在此时。
玄伦话未完,先前随辛嬷嬷和一众婢女下到暗室的宝欢,气喘吁吁地返回上来,先是恭敬一拜,而后语气携着点拼命压抑,却怎么都藏不住的恼火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