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她早就没有家了,不过是在他股掌之下,享受他撑开的保护伞,依旧每日被人捧着奉着,繁花堆锦,衣食无忧。
算起来,是她自己没守住自己的心,淋了一场名为“情爱苦涩”的雨。但认真去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失去,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玄伦不是江揽州本人。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以听到后来,听得越多,那份难过和痛涩消失了,心口酸软的同时,倒也不全是动容,更还多出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幽怨恼恨。
恨他“独断专横”,什么都不告诉她,只一味独自摸索,磕磕绊绊,却不知他的喜怒哀乐同样也会传染和影响到她。
恨他同样带给她诸多心神创伤,一如逼她做极端选择,也一如小猫再次回到她身边,曾经失去的痛苦却并不会被抹去,被逼时想要逃离的心情也都是真的。
摸着良心。
于性情上,江揽州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可是那么多日日夜夜,她心甘情愿,也曾幻想过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是以得知他入京“勤王”,她一面告诉自己,不过一个男人罢了,不过贪恋他美色罢了,不过是恰好彼此的生命纠缠在一起罢了。
一面又想着待一切尘埃落定,但凡江揽州还需要她,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同时又觉得,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不肯摇尾乞怜,那难道她就愿意摇尾乞怜了吗?
府邸归她,钱财归她,人也给她养在澜台,什么比起你,那把龙椅不更有意思,坐上去,天底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包括你啊,嫂嫂。
去他的嫂嫂。
她以后要在北境王府养一百个男宠气死他!
如此这般,恨得真切时,薛窈夭不知砸了寝殿里多少只枕头、茶盏、琉璃花樽。
可是夜里,对着窗外月光。少女又会忍不住祈求神明,保佑她的心上人平安无事,所向披靡。
就这样浑浑噩噩,喜怒无常。
到头来唯一能做的,竟只有乖乖听话,保护好自己,不给他添乱。
期间,从榕城来的两位表哥抵达幽州。
收到幽州知府来信后,玄伦征求她意见:“王妃若是想见,属下派人去接二位公子,看是安置于王府,还是送去城西庄子?”
以及后来某天。
“王妃,澜台那位想见你一面。”
范围之内,她是自由的,是以玄伦并未从中作梗。
凡事有始有终。
一番犹豫思量后,薛窈夭最终还是去了。
彼时是个艳阳天,澜台一如既往的戒备森严,玄伦全程候在廊下,殿中一座山水屏风,隔开了彼此视线。
她看不到傅廷渊满眼乌青,形销骨立。
同样傅廷渊也看不到她眼中蕴有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少时恋慕。
寒暄问候,不过是徒增伤情。
薛窈夭只记得后来,自己说的那声“抱歉”。
“子澜,我无法对抗命运,也没有能力在这世间搅弄风云,为自己和家族讨回公道,为死去的亲人置办棺椁,我甚至*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但最艰难的时刻,我已经挺过来了。”
“身为女子,又是戴罪之身,我无法做到的事情很多,但我能让旁人为我去做,也是我的心血和本事。”
“于你来说,窈窈也许在情感上背弃了你,可是没有他,薛家人也许早就都死在流放路上,我活着也不止为了自己,更还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并不后悔曾经的选择,也不觉自己亏欠你什么。”
“到如今,就算没有旁人,我们也回不去了。”
唯一剩下的。
只有对自己,和对他的一份诚实。
“从今以后,我们都忘记过去,向前走吧。”
为了保他性命,她已经将自己陷入困境。
可无论身体或心,人都没办法将自己切割为两半。
摊开掌心,入眼一根极细的银丝链子,带着微凉的温度,尾端系有一枚价值连城的孔雀蓝宝石。
曾陪她从豆蔻年华,走到桃李盛开之岁。
盯着它看了片刻,少女将其搁置于案台。
离开时,有风卷过廊下。
她没有回头。
也就没有看到屏风之后,傅廷渊眼中有晦暗血色铺开。
更不知自己和玄伦,玄甲卫等人离开后。
有人堂而皇之地踏入殿中。
“亲信被杀,未婚妻被欺,被辱,被夺,自己还被斩断一切外援。”
“未来失去的,或许更还有权力,江山。”
“一味的仁慈退让,并不会换来好结果。”
“太子殿下,像您这样的人,一旦输了,便是性命也只能双手奉上。那人薄情寡义,冷血杀伐,您当他是手足,他却未必对您心慈手软。”
“还是那句话,愿意做个交易吗。”
“夺回属于您的一切。”
“您也看到了,这世上女人尽皆贪慕虚荣,趋炎附势,慕的始终是强者,利益,是能为她所用之人,而非什么赤诚、真心。”
“在权力面前,您对她的珍视一文不值。”
“想让她回心转意,除非您比那人更强。殿下若愿意,属下甘为您效犬马之劳!”
。
后来大年三十,新旧交替的除夕夜。
为能让府上热闹一些,辛嬷嬷照旧请了央都班子来。
头顶绚烂焰火炸开时,却忽然有人来报,城西庄子走水了。
薛窈夭也是后来才知,这场大火并非是想要烧死谁,而是只为诱她出府。
第63章
事发突然。
现实毕竟不是戏曲话本,人也不像话本中的神仙那般,具备什么飞天遁地和千里传音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