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人质在手,转头就索要大量钱财,然后发家致富吃好喝好,顺带移情别恋,找个更值得的姑娘相伴余生,而非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还带连——”
“累”字尚未出口,铮的一声。
匕首的冷光一闪而过,携凛凛杀意擦过耳根。
几乎要将她身后的车壁刺穿。
电光火石间,薛窈夭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揪着领子,手腕的镣铐撞击案台,发出清脆的哐当之声。
下一秒。
她被掐着脖子仰头,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麒麟面罩。
黑暗中,杨臻暴起的速度迅速鬼魅。
且明显可感的呼吸极重,“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立刻杀你?!”
隔着纱棉,她能感觉到对方肌肉因暴怒而隆起的线条,像被激怒的猛虎。
“……”
“是啊”就要出口,薛窈夭好险憋回去了。
这就急了?
还以为有多沉得住气。
脑袋下意识朝后仰去,少女口中微微喘着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了,就是笃定这人不敢立刻杀她。
除此之外,
薛窈夭心下还有三个疑问。
其一,假如城西庄子走水,真是这人搞出来的,那么以她恨她、和他丧心病狂的程度,大可选个更合适的时机,直接给薛家人全都烧死,对他来说不是更大快人心?
其二,他先前其实没有必要,给她颈上的伤口缠覆纱棉。
其三,薛窈夭觉得哪里不对。
那是一种直觉,她暂时说不上来,是以想从这人嘴里得到更多信息。
时间只一个月,事情不出也出了。
世人百姓眼里,北境王是入京“勤王”去了,可她很清楚江揽州不过是打着勤王的幌子,谋朝篡位去了,这件事当然是在玄伦那里得到的确切答复。
一个男人因为美色,肉。体,又或一时的新鲜而喜爱一个女人,无可厚非。
但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权力,江山?
可能性几乎为零。
就像江揽州自己说的,得到那把龙椅,天底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当然可以赌自己特殊,赌自己在江揽州心里的位置胜过一切。
可即便自幼与她订下娃娃亲的傅廷渊,不也曾在关键时刻放弃过她吗。
赌这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有输的可能。
京师距离央都三千多里,江揽州不可能立刻得到消息,并瞬息飞到她面前,人也不能把一切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玄伦肯定会想办法,但事情已经坏到了这种地步,她总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尝试看看能不能自己拿到解药。
最最重要的,她不能落入狄人手中。
为了报复江揽州,狄人会对她做出什么,薛窈夭完全不敢想,况且语言不通,届时她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唯一可尝试博弈的,只有杨臻。
她想从这人身上找到破绽,线索,和那份“不对”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所以任由自己口无遮拦。
好在能激怒对方,代表她一定是哪里戳到这人肺管子上了。
但所谓“博弈”,有来有回,“抱、抱歉……”
“我相信的,相信杨郎君你……捏死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她忽然改口,软软地唤他“杨郎君”。
是杨臻猝不及防也没有料到的。
“但我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是你先说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那我不能生气吗。”
“我只是觉得,你太傻了。”
被掐着脖子,颈上的伤口都崩了,薛窈夭也不挣扎,只是包着一汪泪,一改之前的嚣张跋扈,转而楚楚可怜,“别生气好吗?你都对我下毒了,我又不敢反抗你,还不能耍耍嘴皮子吗?”
“你很少跟女子打交道吧?”
“所以才会喜欢孟雪卿,那样的……”
“但你喜欢她,她又不喜欢你,到死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又何苦为了她冒险做这些傻事?你还这么年轻,身康体健又头脑聪明,天涯何处无芳草,但凡你眼光不错,还不如移情别恋喜欢我呢。”
“半月为期,试试喜欢我,然后给我解药,我们私奔。若是喜欢不上,你也不会少块肉,成交吗?”
言下之意。
不要把我交给狄人。
伴随这一句句话,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被少女那双水光潋滟、美得惊心动魄的桃花眼望着,杨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她倏忽握住了。
下一秒。
带着他僵硬的手,触上她颈上纱棉,“这里好疼,又流血了,是你的刀伤的,你得对我负责。”
黑暗中。
薛窈夭根本没看这人是什么表情。
况且有面罩隔着,也根本看不清就是了。
只能感觉到他手腕青筋如蜿蜒的蜈蚣,在她掌心包裹下一点点起伏偾张。
她赶忙松手,然后忍着恶心,试探着得寸进尺,转了话锋道,“你之前不是问穆言要了银票千两,先帮我包扎伤口,待会儿看能不能去哪里给我买点吃的,除夕夜呢,我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好饿。”
分明脖子就扼在自己手中,只要稍一用力,她的颈骨就会碎裂,像雪卿曾经那样。
然而她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他,一眨不眨,让他触碰她颈项最脆弱的伤口之处,眼中包着的泪水将落未落。
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杨臻忽然猛地抽手。
便是这一抽手,他袖中有什么东西掉落。
啪地一下摔在了面前案台上。
这夜月色皎皎,朔风偶尔卷着冰碴砸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鼓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