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从丫鬟做起”,她竟下意识的想发脾气,也是第一次从那份绵密的潮湿中抽离出来,仿佛重新变得鲜活生动,哪怕只是短短瞬息。
但是江揽州。
凭什么让她做丫鬟?!
。
丫鬟就丫鬟吧,又不会少块肉。
问题是江揽州说了让她从丫鬟做起,却又并没真的让她换上丫鬟的服饰去伺候谁,或给她下派什么任务。
那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好半晌。
干了那碗又苦又臭的汤药,拿清水漱口,又啃了好久口甜瓜,薛窈夭这才起身下床。
踏着木屐去到窗边,望着窗外央都一碧如洗的蓝天,她轻轻伸手摘下自己颈上一根极细的银丝链子。
链子尾端系着一枚价值连城的孔雀蓝宝石,来自东境海外,属外邦贡品,美丽至极却有价无市。在流放路上走了一遭它还能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得亏押送队伍里有个曹顺。
也因为有这个人,薛窈夭一路上没做过粗活。
如今要将全部心思交付于另一个男人,这根银丝链子就不能再戴了,戴着它就像一直戴着“准太子妃”的记忆,她无法完全做到心无芥蒂。
然而握着这枚宝石链子,薛窈夭突然发现不知能将它收纳到何处。
入目的一切,所有,全属于江揽州。
罢了。
收拾好心绪,试着全身心放下过去。
想要征服一个男人,先从了解他开始吧。
花源答复说:“府上嘛,有近百名玄甲卫士,听闻都是殿下培养的暗影。萧夙大人和玄伦大人也住府上,以及殿下的老师庄先生,不过庄先生在外游历,难得回来一次。”
“还有一对穆姓兄妹,乃殿下的亲兵团首领,大多时间也住府上,不过他们如今在外执行任务,往后回来姑娘就能见着了……”
待再见穆姓兄妹,也就意味着能再见到薛家人了。
算算日子,应该就这几天了。
花香接着道:“再就是东阁住了一位孟姑娘,乃殿下已故的恩师之女。姑娘昏迷的这几日,孟姑娘还曾派人来问过您安好。”
“殿下待她很不错的,孟姑娘本身人也很好……”
“殿下的母亲?这倒不清楚,奴婢们只知殿下乃当今贵妃娘娘所出……”
“可是薛姑娘,您跟殿下又是什么关系呢?”
“您会在这府上住多久?”
“以后会离开吗?”
“您祖家是哪里人呀?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吗?”
…
从丫鬟们口中打听江揽州、以及北境王府的情况,很简单。小丫头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并未被特地交代过不许给她透露太多之类。
但她们热情之后,反过来问薛窈夭。
薛窈夭却有些沉默了。
。
护军府。
公案上的各类文书、卷宗、案档,堆积如山。
天已经快黑透了,但见江揽州放走了其他官员,自己却没有下值的意思。
萧夙便知,殿下今夜大概还要继续宿在这里。
于是将这日收到的各类消息整合,萧夙开始日常麻木地奏报:“公事三件,殿下。”
“其一,狄人被攻占的洛水九城,目前为止,您下派的指定官员皆已过去驻点。但朝廷也下派了三人过来,其中两位乃这年春闱的二甲进士,另一位乃是被贬官至此。”
所谓北境苦寒,苦的是天高皇帝远,寒的则是每年冬日最冷的时候,北境几乎泼水成冰。
故而罪臣流放、官员贬谪,大都爱往这里送。
偏偏这里也是军事重地。
萧夙不理解,此前回京受封王爵,殿下明明可留在繁华京师,且他自幼长在南方,必然也更适应南方气候,却偏偏自请继续戍卫北境。
想来应该是迷恋兵权在握、独霸一方且没人太过管束的感觉。
也好。
男儿志存高远,不愧是他们殿下。
“其二,宫中来信,贵妃娘娘派了十余名宫人,及三名特殊医师过来,目前已从京师出发,同行的还有一位钟情于您的世家贵女,信上没说是谁。不过待他们慢车抵达,大概得两个月后了。”
这里的特殊医师,萧夙猜测可能是殿下曾在封爵宴上说自己身患隐疾,来给他治病的。
“其三,北狄使臣已在京中签署完停战协议,承诺十年内不再南下,且每年朝贡大周,还送了个质子过来。届时会从咱们这里过关。”
“第四件,央都布政史再次递来帖子,邀您参加他小儿子的婚宴,八月中旬,这也算公事对吧?”
埋首于案前,江揽州头也不抬:“私事?”
萧夙继续麻木道:“私事其一,穆川穆言信上说,薛家老幼已过天山,大概五日内便能抵达幽州。”
“其二,幽州知府那边派人传话,说今明两日抽不开身,无法亲自过来谒见殿下,说是为了接见什么人,估计对方来头不小。”
但这天底下,如今还有谁的来头能压过北境王?
啧了声,萧夙继续道:“至于殿下要的名册,那边说两日后知府大人会亲自过来递呈给您。”
“派人去探他们接见之人,是否来自东宫。”
“东宫?”
听闻东宫已在半月前解除监禁,而东宫的人若是快马加鞭赶来这鸟不拉屎的幽州……
想到府上最近多出来的薛姑娘。
萧夙这回不用玄伦提醒也明白了,“是,殿下。”
江揽州又道:“路上截杀她的人何方势力,查得如何了?”
“她?薛姑娘啊?”萧夙明知故问。
抬眸睨他一眼,江揽州逆着孤灯大殿,浑然天成一派上位者的压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