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某个傍晚,囚车停在山谷中修整,薛窈夭背后掠过破风之声。
而她当时没被飞来的箭矢一箭穿心,得亏那队同样停下来修整的商旅,也就是那老在暗中观察她的红衣女子,于电光火石间甩出匕首将箭矢击偏了方向。
走到这一步。
即便身体还在苟延残喘,薛家人的精神也早就垮了,已经到了受不住任何风吹草动的地步。
薛老太太撑着口气,“都别舍不得,将身上所有财物全都清点出来。”
一部分交给高泰良,更多一部分则给那队商旅,意在寻求庇佑。
然而对方拒不接收。
到这里,薛窈夭发现除折扇男子和红衣女子,商队里的其他人皆是行踪不定,有时会落她们后头很远,有时又会出现在她们前方,且身上时常带有浓郁血腥气。
为探这波人的身份来头,她也曾试探着接近,但往往不待她开口搭讪,整个商队都呈回避状态。
后来穿越中州,进入江北巳水一带的山野密林,囚车队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续遭遇了三场截杀。
每场截杀间隔不足一刻钟,且每支箭矢都是奔着薛窈夭的脑袋、心脏、腰腹。
三场箭雨,役差死了一半,
高泰良也身受重伤。
薛家老幼妇孺原本三十余人,转眼只剩一半。
薛窈夭这个“众矢之的”能在三场截杀中毫发无损,依旧是那队行止诡谲的商旅——混乱之中,他们竟个个身如鬼魅,尤其是那红衣女子,直接将她提溜进了他们的马车之中。
见她还要往外探头,红衣女子当即喝道:“个破差事真要命啊,要救谁你直说别往外扑我的个祖宗坐在里面不许出来!”
不知是外面的刀光剑影过于骇人,又或红衣女子的话过于奇怪,薛窈夭噼里啪啦喊了几声祖母嫂子瞳瞳元凌后,当真坐在马车里不再乱动。
狂跳的心脏,昏暗的光线。
薛窈夭晃眼在刀枪不入的马车内壁上,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徽纹图腾。
刹那间。
惊惧、讶异、困惑、窃喜,不一而足。
事后万籁俱寂,尸横遍野。
她一把抓住那红衣女子的手:“你是谁?你们究竟是谁?”
对方非但没给她答案。
反而回避得更厉害了。
就好像只有她的个人安危受到威胁,他们才会“从天而降”搭一把手。
为什么呢?
待意识再次清明,薛窈夭人已经在桫州岚水镇的客栈里了。
此时此刻。
“跟属下走吧,薛姑娘。”
曹顺语速极快也极低,“再这样下去,一个都活不了。至少让属下先将您送去安全之地,至于其他人......高大人会尽力照拂。”
事实却是护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真正护得住薛家人了。
有风来,风里卷着不知名花香。
薛窈夭答非所问,“依你的眼力、见识,你觉得那队商旅可能是何来头?”
这个问题,曹顺当然也在私底下琢磨过无数次了,“不知,但属下猜测多半非是善类,之前那场大火,到后来这几场截杀,属下怀疑……”
“不,应该不是。”
扶着墙,眼前又一次闪过车壁内看到的徽纹图腾。
薛窈夭:“我想证明一件事......”
“成功的话,我们也许都能活下去,平安抵达幽州,失败的话也不会损失什么。”
最多被人当成疯子。
少女转过头:“我会离开,但不是跟你,曹顺,可以麻烦你帮我办件事吗,去转告那队商旅中的红衣女子,又或那时常抱着手札的折扇男子,你告诉他们我活不下去了,我要自戕。” ?
曹顺瞠目结舌,“然后呢?”
“然后......”
视线盯着月夜下的远方,薛窈夭:“他们应该,不,是一定会来找我。”
这关系着她能不能为自己,以及为薛家,求得一座靠山、后盾、援助。怎么说都行,怎么做都可。
。
大约半刻钟后,依旧是客栈廊道。
薛窈夭手握珠钗对准自己的脖子,开门见山道:“你们可是北境军中之人?”
红衣女子登时目眦欲裂:“有话好说,先把珠钗放下!”
看出对方神色紧张,薛窈夭心知自己多半赌对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非但没听话将珠钗放下,反而又往自己脖子抵近了两分,“你们不仅是北境军中之人,更还是......江揽州的人?”
红衣女子:“......”
“回答我,是也不是?”
手握马鞭,听自家殿下名字都被猜出来了,红衣女子满脑子都是萧夙当初交代过的,绝不可暴露身份。
为此他们扮作商旅,言辞间从未露出过半分破绽,全程也没交集过几句话。
所以这祖宗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一番对峙下来。
倒是折扇男子要冷静得多。
他看出薛窈夭并非真的想死,更像是穷途末路后的剑走偏锋,于是试探道:“姑娘想必是有所求,否则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不如放下珠钗,我们坐下来谈?”
折扇男子名叫穆川,和红衣女子穆言二人。
的确都是江揽州的人。
一个月前他们领下一桩差事——《花孔雀受难手札》,以及保证“花孔雀”抵达幽州之前完好无损,性命无忧。
当初京郊原野那场大雨,穆川和穆言都在场,亲眼目睹过江揽州一反常态的全部过程。
出于一种直觉,自家殿下对这位薛姑娘是善是恶不清楚,但必然有着某种特殊渊源?这也是为何穆言会一路观察薛窈夭,对这位曾经的准太子妃感到颇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