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令秋让组员原地待命,迈步到男人身后:“会长,就是这里。”
贺敛颀长的身型掩藏在阳光中,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栋很破旧的连院小洋楼,英挺的眉眼闪过复杂,低声说:“这附近没人了?”
孙令秋:“宋家人当年为了压消息,花了不少钱,严北岸进了精神病院后,海城警方就对这里撤手了,这栋洋楼成了凶宅,四周的居民跟上面反映了很多次,也没人处理,不少人都嫌晦气,已经搬走了。”
“而且馨宁区算是海城郊外了,去年这里要推路,补偿款发放后,附近余剩的居民基本上都清空了。”
“所以,这里面应该还是老样子。”
“没变。”
没变。
短短两个字,贺敛的心蓦地一沉。
他没说话,近前推开沉厚的木质院门。
院落里丛生着枯黄的杂草,角落里还有泄气的皮球、破烂的书本、看不出颜色的玩偶熊,以及和衣架缠在一起,几件褪色的儿童连衣裙。
贺敛转头,左侧有一张落满灰尘的石桌,石凳斜倒,地上还有一堆陷进干涸淤土里,黑白交错的五子棋,和一套儿童厨房玩具。
他蹲下来,用力拉开厨房玩具的小抽屉,里面有一个本子。
海城虽然很少下雨,但毕竟年久,就算有塑料抽屉的外壳保护,但本子还是已经因为反复湿干变得褶皱。
前几页粘连在一起,上面中性笔的液迹也全部化开,无法辨认。
贺敛指尖轻捏,搓开后面的部分。
瞳孔微颤。
留有最后清晰字迹的那一页。
写着一行娟秀的行楷。
[阿郁,妈妈永远爱你]
而在当页的角落里。
就像在和妈妈捉迷藏一样。
还有一行很稚嫩的小字。
[妈妈,阿郁要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110章 如果
贺敛的瞳孔被那短短的一行字灼烧,轻颤着。
孙令秋在身后环视:“会长,这洋楼在荒废之前,看起来还不错。”
贺敛不置一词。
通过地上散落的物品可以判断,她们母女二人虽然十四年近乎足不出户,但至少相依为命时,是幸福的。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
曾经的欢笑,和带来欢笑的人,都不在了。
他将那页纸很小心的撕下来揣进胸前的口袋,随后走到大门前扯下海城市局的封条,刚一拉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度难闻的恶臭。
贺敛迈步入内,地板和家具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层空间不大,左侧是通往二层的木楼梯,刚踩上去,就发出嘎吱的朽坏声。
勉强上了二楼,那股臭味儿更明显了。
他推开左侧的卧室门,里面靠墙放了一张上下铺的儿童床,旁边的小书桌上摆着台灯和书架,还有一堆很老旧的笔刷,和干涸的颜料管。
姜郁十四岁前,就住在这里。
连个窗户也没有。
贺敛的心像是被活生生攥住,疼的呼吸断续,驳杂的视线扫过墙上的那些用图钉固定的画纸,手指不自觉的握了握。
活泼可爱的小兔子、草长莺飞的盛夏树荫、母女拉手的卡通版、沐浴在阳光下的洋楼,以及全是糖果的那一张,还画了一颗拟人化的蛀牙在哭泣。
贺敛走到那张画前,久久未动。
这些,是阿郁的童年。
“会长!”
孙令秋突然在门口叫他:“您快来书房!”
贺敛猜到什么,顿了顿,才跟着孙令秋走过去,看清书房的情形后,他的拳头彻底攥紧,手背的青筋犹如蜿蜒的青蛇!
屋内书柜斜倒,大量书籍散落在地,被血泡成了暗红色,一条深蓝色的毯子堆在角落,上面沾着少许腐烂的人体组织。
而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特制的笼子。
笼子前放了一个脏污破损的瓷碗,里面余剩的米饭发了霉菌,还有死去的蛆虫。
窗帘是拉着的,那从书柜处漫来的血涸在昏暗的视角下,的确很像一条狰狞的蛇游弋而来。
阿郁的童年,在此戛然而止。
孙令秋也说不出话了,张了半天的嘴,只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头,见贺敛的身躯在细微颤栗,不安询问:“会长?”
贺敛良久才转身出去,将门合上。
两人出了这栋洋楼,孙令秋低声:“会长,我们现在……”
“让七组的人把这里重新收拾一下,其余的东西别动。”
贺敛说:“洋城的事情处理完,我带阿郁回来。”
孙令秋认真点头,又问:“您要回金州吗?”
“回。”
-
晚间,姜郁吃过饭和苏合说了会儿话,回了卧室。
壁堡虽然都是糙汉子,但室内的温度还算暖和,只是她拉开门,却打了个寒颤,换好吊带睡裙后钻进被子里。
拿出手机,回复着贺敛的消息。
[老公]阿郁,晚安。
姜郁怔了怔,这才八点,怎么就晚安了。
猜测是贺敛晚上还有什么公事要处理,她也回复过晚安后,又偷偷看了一会儿恐怖片,总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那达弯沙漠天亮的早,五点多,姜郁被一阵窸窣的声音吵醒,被子倏地被掀开,身上继而压过来什么,吓得她忙睁开眼睛。
一个大活人。
是贺敛。
他好像刚洗过澡,乌黑的头发还湿着,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工装裤,带着一股好闻的栀子花香,就这么大咧咧的趴在自己肚子上。
清晨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格倾泻在他紧实的脊背和腰窝,只不过,他的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泛着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