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这些年,她和谈知沥从相识到相知,更多的是互相鼓励,相互帮持,彼此也都在时间里成长,他们话语投机,也有相同的爱好,经由时间沉淀,她习惯了身边有谈知沥,谈知沥的责任感和他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开始不自觉地依赖他。
大多数时,谈知沥自己是不知道那些下意识的亲密会让人感觉到暧昧,也会让她胡思乱想。
这些都已经翻篇。
既然放下了,那便是放下了。
书房灯光明亮。
任灯先去燃了根棋楠沉香。
棋楠香气馥郁,等花香、果香萦绕在呼吸之间,她才铺开纸墨抄经:六根常寂静,宝月映琉璃。
黎明破晓。
任灯放下毛笔,眼睑下有些发青。
捻过腕上佛珠,她轻叹了声。
如果现在有人跟她说有方法治失眠,不受夜梦困扰,她一定奉上所有,只求能安稳睡上一觉。
宣珍给她约的心理医生是九点。
距离九点还有三个小时。
任灯躺在床上,像是眯着了又像只闭上了眼睛。
脑袋很沉,像是在水中飘飘浮浮。
她睡眠不足这大半年来已经是常态。
*
宣珍掐着点打电话过来时,任灯已经驱车进了医院,在找停车位。
有电话进来,她跟宣珍说了声挂了电话。
手机连的蓝牙,她注意力在空车位上,没看来电人。
接通电话,车内响起一道脆哑疲惫声线。
“任灯,我是高海星。”
任灯去拿包的手停了下来。
白色Model3停正在车库好几分钟后,她才从车内下车。
步姿带了些急。
*
平京市三甲医院的工作日人流量依然大。
任灯花了十几分钟才到眼科中心。
她在等号区的人群里搜寻高海星身影。
靠里的会诊室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起冲突。
任灯下意识看了过去。
年轻女生背影高瘦,脊背挺得很直,此时正对着一个瘦高微驼着背的中年男人吼,“打电话说她眼睛看不见的是你,现在说不看就不看了,你们到底想我怎样?”
中年男人着急,手上不断比划着。
喉咙间发出的音,不能成字成句,因为着急变成了一声声低吼。
高海星气急,朝中年男人身后的中年短发女人喊:“我们看的眼科医生是这家医院眼科第一把刀,他不是晋理市医院的那些庸医,不可能治不好你。”
“好不容易从英盘镇到这,你说不看了就不看了?”
“你想就这么瞎下去吗,以后你们一瞎一哑谁照顾你们去?”
“你们别想拖累我。”
说完这些,她恶狠狠去拉站在中年男人身后的女人。
女人被高海星拉得一个踉跄。
眼见着中年女人不停往后躲,高海星再没了耐心,用力往自己这边扯来。
任灯听着争执声,只觉这声音很耳熟。这会儿看清楚了高海星和陈素红,忙快步避着人流走了过去。
高海星和陈素红仍在拉扯。
陈素红眼睛近视多年,这会儿左眼不能视物,突然失明本就不适应,右眼看东西也模糊,周围环境陌生,她不安又小心翼翼,被重力拉扯下,脚下一崴就要跌倒。
任灯盯着高海星她们那处,在陈素红要摔倒那刻,心下一紧。
会诊室门开——
任灯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背影。
男人有力的手臂托了下站不稳的陈素红。
有医生出来调停制止,人群里的议论声和谴责声在男人出现时小了些。
高海星在男医生满目冷淡下停了拉扯。
男人漆黑眼底并无情绪,嗓音冷而简洁,“不看病就离开。”
高海星对上医生目光,讪讪松开了攥着陈素红的手。
她用力绞着衣摆,羞愧难当,“随医生,对不起……我们、我们看病,看病的。”
“检查都做完么?”
高海星忙点头。
匆匆赶过来的任灯喊了声高海星。
下一秒,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任灯抬眸,一怔。
刚刚背着身朝她,调停了这场争执的医生竟然是随轲。
她对上随轲目光,看着他身上的白大褂眼底错愕一闪而过。
“你在这上班?”
话音先脑子一步说出口。
随轲嗯了声,看着答应条件后单方面失联了两天的任灯此时出现在这,他挑了挑眉。
高海星看看任灯又看看随轲,心里一喜。
看病医院有熟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灯灯姐,你和随医生认识?”
高海星话这声灯灯姐并不熟稔,问的话也带着些生硬刻意。
任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她和随轲的关系。
索性只点了点头问陈素红情况。
高海星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看看随医生又看了看任灯,语速很快地说了原委。
周一晚上,陈素红左眼睛突然就看不到了,先去了县城的医院,做了不少检查,却没个结果。后面又去了市医院,医生说保守治疗,陈素红左眼睛没有复明的机会。
随轲的目光存在感太强。
任灯对上随轲眼睛挽了下耳边的头发,温声解释:“这是我朋友的家人们。”
高海星嘲讽,“摊上高韫这么个朋友和她的家人,你真是倒霉透了。”
陈素红听着耳边温润轻缓的女声,很想看看清楚任灯,视线里很迷朦,她嘶哑着声音,“不治了……不治了,回家……”
任灯没理会高海星心口不一带着强烈情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