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孱弱的身板, 瘦削的下巴, 苍白的脸色, 完全与小王屿的脸覆盖重合。
唯一重叠不了的, 是那双眼眸。
周锦陆眼中是清晨,王屿的眼底是午夜。
郁央怔怔地望着身后的男孩,看到他黑色大理石一般的双眼映出自己失神的模样,然后听到开口却是赵珞琪曾问过的那句话:“安安,郁闻哥真的是意外去世吗?”
接着,赵珞琪的声音响起来了, 和周锦陆轮流说道:
“郁闻哥出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错过了郁闻哥最开始的电话?”
“郁闻哥在向你求救,可你忽视了。”
“为什么?!”
场景一变,是母亲林溪莹崩溃痛哭的脸,她涕泗横流,声嘶力竭:“你为什么都不帮帮你哥哥——”
郁央猛然睁开眼醒来。
所有的质问与哭闹都在眨眼之间被盖进了名为梦魇的罩子里,从她的世界隔绝,耳边顿时清净,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的风在细细地吹着,像是在低声安慰。
黑夜切断了她与迷雾森林的联结,她安然躺在黑暗之中,却觉得自己重新拥抱了光明。
伸手打开夜灯,墙壁下方的光带给木地板镀上一层橘黄色的柔光,。
郁央定了定神,起身喝了杯水,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
今天是周五,是“各睡各的”的日子。
王屿的房间没有上锁,屋内寂静无声,郁央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庆幸有一小缕月光混着屋外灯光,从窗帘的缝隙漏出来,让她不至于撞到哪里。
她把门轻轻关上后,然后缓缓地爬上了床。
男人觉浅,纵使郁央的动作已经轻柔得像猫儿,仍然有所影响。
但好在他并没有清醒,只是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了过去。
郁央顺利钻入被窝,睡到了男人身侧。经过了几日的同床共枕后,枕头上的淡淡木质香也混了一丝她的沐浴乳香味,闻起来莫名安神。
她侧躺着闭上眼,却并没有立马进入梦乡。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眸,用着极轻的声音,突然问了一句:
“王屿,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男人的呼吸声均匀绵长,极其微弱的光线隐隐勾勒出他如高山般的后背,颈椎是山脊,脊柱是山谷。
郁央本也无凭无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直觉会想问这么一句。
对山峦的呐喊才能唤来回声,她的细语刚一出口就埋没在黑夜里。久久未得到回应,郁央自觉好笑,索性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黑夜中,王屿缓缓睁开了双眼。
……
后半夜再无梦的纷扰,郁央一觉睡到天明,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但饭厅留了男人做好的早餐。
今天周六,公司也没什么事,郁央猜想王屿大概是去带王藜出去玩了,也不多过问,优哉游哉地享受完早餐后,看了会儿新闻,然后进器械房做一些锻炼。
当做完三组下拉的时候,纪和打来了电话。
“青岚的弟弟明晚不是有个活动吗,要不要一起去捧场?”纪和语气轻快地问。
郁央说:“我约了人去了。”
电话那头仍是笑吟吟的,问:“安安在生我的气吗?”
指的当然是周锦陆的事了。
吃着吃着饭突然来了一出大变活人,怎么都是纪和理亏,但事后他却没给出任何解释,像个没事人儿似的,继续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在找郁央说话。
郁央也没发作,问一句就回一句,但仅限于此。
“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郁央平静地问。
纪和语气懒散:“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很般配。”
郁央话锋一转:“纪和,你回来的那天晚上,是不是跟王屿说了什么?”
纪和反问:“他说我说了什么吗?”
“没有,是我觉得你应该说了什么。”
纪和敛起了笑意:“我确实觉得你们不般配,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阶级不同,这样的关系很难长久。”
郁央的语气冷下来:“那你也是这样看我哥和青岚姐的吗?”
“是。”纪和毫不避讳地承认,“正因为看到了他们的悲剧,所以我才想阻止你。”
“但我和王屿已经顺利结婚了。”
“结婚又怎么样?”纪和笑了一声,“安安,你不是小孩了,早该明白,结婚不代表happy ending,它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如果不合适的话,会是一个痛苦的开始,直到结束。”
郁央说:“当年在美国,我带你见王屿时,你还是很看好我们的。”
“当时郁闻没出事,你只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没有掺和进争权夺利的浑水中。”纪和发出一声叹息,“安安,你不能既要又要。”
郁央却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摇,严肃且坚定地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了,不然我会翻脸的。”
沉默了片刻,纪和才再次开口:“好的,抱歉,安安……我以为我能是你哥哥。”
“我哥不会这样自以为是地教育我。”说完后,郁央又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接道,“纪和哥哥,当年我这边我只让你一个人见过王屿,在我心中,你一直很重要,相当于我哥哥。”
纪和叹道:“你和郁闻不愧是亲兄妹,说的话都那么像。算了,我明天本来也有事,就不去了,看到青岚的话,代我问声好,我的花篮会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