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出去,也不过是在庄园里打转,困在一方小天地里。
天亮了又黑下去,慕晚下了一个坡,草地绿茵茵的,开着一小丛薰衣草。
半球形的花丛,淡紫的香气,暮色渐浓。
花枝随着海风摇晃,扫着慕晚裙摆底下暴露出的小腿,刺得皮肤有些红了。
她绕过花丛,在茂密的树木后面找到了几阶棱角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台阶。
就像故事书中后花园的小门,莫名其妙地带着吸引人不断前行的魔力。
慕晚的脚踩在台阶上,往下压了压,接着把另外一只脚也放了上去。
试了一下,台阶虽然缺了角却很结实,能支撑住她的重量。
只是坡度陡峭,想下去最好穿运动鞋,但慕晚脚上只有一双鞋底薄如蝉翼的缎面单鞋。
这样高的山崖,往下看一眼,意识就仿佛拽住了身体,如同下坠。
慕晚的手提着裙子,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过了今天,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脱落的石子从高处滚落,慕晚听见了落地的破裂声。
山路的两边长着茂盛的灌木丛,野蛮肆意地生长,根系扎进地里。
忽明忽暗的天色下,一个纤弱的女孩不停地走,她的胸膛起伏着,灰尘弄脏了娇贵的鞋子。
前方渐渐地浮现出道路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平地。
慕晚加快了脚步,她险些跌倒在地上,裙子的布料被攥得皱巴巴。
底部铺着一大块平坦的岩石,海水断断续续地拍打潮湿的绿色苔藓。
幽深的海水,一圈一圈地缩进去,是冰凉的蓝色。
比慕晚还要高的栏杆在这块岩石上聚拢,中间衔接着两扇锁住的铁门。
从这里出去,能直接走到沙滩上。
耷拉的链条生了锈,慕晚沾了一手土黄色的锈迹,她拿掉头发上别着的的黑色发卡,插进了锁眼里。
这扇小门的存在感不强,常年无人打开,却依旧顽固不灵地守卫着它的疆土。
慕晚没撬过锁,她只依稀记得电视机里的开锁剧情,插进去的黑色发卡已经变形。
身上没有手机,仅剩的一点夕阳余晖不足以让人看清铁锁的内部结构。
海浪声夹杂着铁链的撞击声,慕晚的视线失了焦,她把手伸到了栏杆的外面。
有些渴了,手上也没力气。
就算是开了锁又怎么样,她出去以后怎么办,该去找谁。
没手机,没钱,独自走出去,晚上又不安全。
慕晚无法保障她的人身安全,成功逃脱以后迎接自己的还是回去。
天涯海角,秦景曜都能找到慕晚,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慕晚伸出栏杆外的手悬空着,什么都摸不到,外面有海水的潮湿气。
仿佛一颗静止的灌木,枝条穿过了铁栏杆,汲取着象征自由的阳光与水分。
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然后再关起来。
慕晚真的受够了,她恍若把自己置于烈火上煎熬。
发卡在空中抛出半圆形的弧线,溅落了几点水珠,被白色浪头冲刷得了无踪迹。
把唯一能开锁的工具丢进了汪洋的大海,慕晚像是也泡进了海里。
她手上的铁锈擦到了衣服,穿着那双并不适合跋山涉水的鞋子,再次一步步地爬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上面的人声略微吵闹,急匆匆的脚步声在绿植里穿梭。
慕晚的理智回笼,她站到那株薰衣草前,在庄园里工作的一个保镖举着灯照了过来。
“找到了,小姐找到了。”
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这里,法语英语还有什么别的语言,后花园里简直乱成了联合国的预算商定会议。
灯光渐次拉开,有些刺眼,慕晚躲避了一下。
终于找到了人,寻找的队伍分散开来。
秦景曜走过去,女孩的裙子脏兮兮的,又都是褶皱。
简直是一只跑出去流浪的小猫,在风雨中受尽了苦楚。
“去哪儿了?”
她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庄园里多的是娱乐设施,可慕晚哪里都不肯去,她每日漫步目的地在房间外飘荡。
为了找慕晚,秦景曜带着的人几乎要把马特克林宫给翻到地下去。
“以后能不能和我说一声。”
慕晚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景曜说完又觉得这个要求太难为人,她是要走的,怎么会和自己说呢。
可他担心她,这副样子,秦景曜会胡思乱想,想着慕晚是不是摔倒了,是不是磕到了膝盖。
慕晚指了指下面说:“我在下面待了一会儿。”
她头上别碎发的卡子不见了,那种纯黑色的铁制发卡,简单的样式,却能轻松地撬开牢靠的铁锁。
秦景曜什么都没问,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放慕晚出去算了。
她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这段记忆连着秦景曜一起,将会是一件封存在木箱里的旧物。
发霉失色,永远地被忘却。
秦景曜牵女孩的手,“晚晚,我们回去。”
“脏。”慕晚的手没洗,都是锈渍。
秦景曜很爱干净,所以他不肯去人挤人的地方。
“不要紧。”
男人的十指将慕晚扣住,粗粝的锈成了掌心的茧。
慕晚被秦景曜送回房间,她找了睡裙进去洗澡。
把自己洗干净了,慕晚打开了手提包里的文件袋,那里能摸出一只金色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