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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万不能死(9)

王振苦笑道:“何况,这也未必就不是一条通天的青云之路。”

宫外,李家大宅灯火通明,一个老人自斟自饮,明明喝下不少酒水,眼神却仍是清明无比,正是李家家主,李玄。他身边倚着个丰腴的女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只是难得的好颜色却被脸上的愁容给压得黯淡了几分。

“夫君。”那女子道:“英国公与皇帝争斗,当真能胜吗?咱们何必掺和进这等凶险之事里,安安稳稳地不好么。”

“妇人之见。”李玄握杯的手一顿:“十分风险,便藏着十分机遇,富贵便从险中来。如果畏手畏脚,我当初怕是坐不上这家主之位。”

“妾不是这个意思。”

妇人垂首道:“只是可惜明月二八年华,就要被送进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去。”

李玄神色一厉:“你告诉她了?”

妇人身子一抖:“不,妾怎么敢。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有什么可感慨的,她是李家的女儿,本就该有这个觉悟。”

李玄不屑道:“若说什么后悔身在富贵家,当初锦衣玉食时怎么从不曾有丝毫怨言?”

顿了顿他忽然又冷笑道:“你何时这般关心明月了,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锦娘,你知晓我的手段,别再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

锦娘呼吸一窒,却忍不住仗着平日宠爱,颤声开口道:“若是事有不协,李家怕是要遭逢大难。老爷,您就这么相信英国公能胜过皇帝吗?”

李玄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酒杯,淡淡问道:“你知道先帝这么多儿子,为何却是这一个最傻的能登上宝位?”

锦娘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位殿下,当时背后站着一个人。”

谈及此事,数年前的腥风血雨似乎再度扑面而来。李玄闭了闭眼,忽地站起身,举目望向夜空中那轮圆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刻,锦娘竟从李玄身上看出了一丝藏得极深的惧意。她只觉有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那个人做了什么?”

李玄冷冷一下,随手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语气森森道:“先帝活着的儿子只剩下一个,你说他做了什么。”

锦娘:…………

“你怕什么,如今该怕的是庞堇那老儿。”

拍了拍锦娘煞白的脸,他半眯了下眼睛:“只是赌局已开,也差不多该让明月知道这件事了。她性子硬,你盯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这皇后,她是当定了。”

赌局已开,骰子也已经落下。

各方反应不同,无论如何,天平正逐渐倾斜。

五日后,有陨星数十上百,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并西行,至晓而止。

钦天监以为凶兆。

☆、巫蛊

天阶夜色凉如水,澄明月光自窗格照入,与屋内红烛摇曳的火光汇聚在一起,投射在琳琅满目的珠宝之上。

“陛下待您可真好,赐了这许多首饰来。”碧云喜滋滋道:“娘娘,您看这珊瑚手串多好看啊。”

“是很好看。”

皇后恹恹地一笑:“但这些东西其实不是赐给我的,而是赐给我父亲的。”

碧云一噎,担忧地看向皇后:“娘娘,您不要这样想。因为陨星的事情,朝堂上吵成一团。陛下他是太忙了,他、他虽不常来看你,但也没怎么去别的妃嫔那里啊。”

“他不在意女人。”皇后表情仍是淡淡的:“他喜欢的是权势。碧云,你不要担心,其实我也不怎么期望他来永安宫。”

“娘娘。”碧云赶紧道:“您可不能这么说,隔墙有耳。”

“有什么关系呢。”皇后抚上自己的脸,看镜中那憔悴消瘦的容颜:“我只是一件物品,有谁会在意物品想些什么?放心吧,父亲在,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娘娘……”

碧云不知该劝些什么,眼眶微红:“若有个孩子,若有个孩子就好了。”

皇后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去铺床吧。”

碧云抿了抿唇,转身要去内室,却闻得院中喧哗,不禁皱眉斥道:“大胆,什么人敢来皇后宫中吵闹!”

一个小黄门跌了进来,惊惶道:“碧云姐姐,不好啦。郎中令孟大人领兵冲进来了!”

碧云一惊,便回头看向皇后。

皇后微一皱眉,抬手道:“扶我起来。”

又看向那小黄门:“怎么回事,细细说一遍。”

小黄门一边发抖一边道:“先帝陵园之中挖出了一个绘着咒符的偶人,请青云观的玄诚道人去看了,说是此为斫龙大阵,龙头在京师之东,龙尾在宫城之西,皆为阵眼。前些日子陨星之兆,正是与此印证。”

“胡说八道!”碧云怒道:“什么宫城之西,不就是在暗指永安宫吗?”

“玄诚道人,就是提前算出陨星一事,然后名声大振的那人?”

皇后脸色微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们就来永安宫翻找另一个偶人么……”

“把郎中令给我拦住。”碧云急了:“其他人给我找,若是翻到偶人,立刻就地毁掉。”

“不,拦不住的……”皇后拦住她:“扶我出去,我要见一见孟大人。”

孟隼已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叫人冲开这些黄门宫女组成的人墙,便见一扇屏风被搬了出来,后面影影绰绰似有人影。片刻后,皇后的声音传了出来:“孟大人公务所在,我宫中下人们冒犯了。”

孟隼抱拳一拜,扯了扯嘴角道:“甲胄在身,请恕微臣不能施全礼。事关重大,娘娘叫人让开,微臣才能早日还娘娘一个清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碧云气得差点冲出来,皇后却是惨然一笑:“看来我的下场不会太好。孟大人,能不能告诉我,陛下他如何了?”

“陛下的事,不是臣子敢议论的。”

孟隼硬声道:“还请娘娘让人让开,莫要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好。”

皇后一手抓住碧云的胳膊,像是在绝望中想从中汲取支撑住自己的力量:“你搜吧。”

兵士鱼贯而入,皇后脸上的泪水也随之滑下。

没过多久,便有人上报说在后院挖出了一个偶人,与陵园中那个外形一般无二。

天,变了。

形势迅雷一般演化,第二日,雪片般的奏折飞上皇帝案头,庞堇被逼称病,闭门谢客。第三日,皇后畏罪自尽,死前留下认罪血书,言及巫蛊一事,句句指向其父。当夜,庞堇即被捕入狱。

宅邸被围住的时候,庞堇双目赤红,仰天大笑一阵,直说了三遍“好手段”。

“只是不知,玄诚究竟如何提前算出陨星一事。”庞堇死死盯着眼前的楚凤歌:“莫非这世上当真有鬼神之事不成?”

“何必问我。”

楚凤歌淡淡回答:“等你死的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

庞堇嘴唇轻颤,过了片刻,竟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来:“我还以为你对你那死去的姐姐有多深的感情,其实也不过如此。”

话刚出口,他便被楚凤歌身上骤然出现的森寒煞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一刻,庞堇几乎以为楚凤歌会直接杀了自己。

“你该去皇宫。”他服软了:“你我都了解那一位。那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重压之下,不知会做出些什么疯狂之事。”

“……”

楚凤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庞堇却顿时瘫软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低声喃喃道:“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与此人为敌。”

与他一样想的,宫中还有一人。

年少的皇帝呆呆地坐在龙椅上,金碧辉煌的承乾殿中空无一人,于是显得前所未有的空旷。

脚步声由远及近,回响在大殿内。皇帝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声音嘶哑地说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