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妹宝愣一下。
他又收敛笑意,冷着脸拍拍床,示意她过去脱衣服趴好,手指指了指头顶——实时监控,从进店起就同步到顾客手机上,还有链接可以分享给至亲朋友。
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保护。
妹宝为了纹身,专门挑选了一件系带的露背装穿在里面,像古时候的肚兜,所以,也没有多羞赧。
一般店家都会主动和顾客攀谈,以缓解对方的焦虑,就像理发店的Tony老师那样,妹宝等他主动挑起话题,没等到。
图案是早已定下的,他将稿纸铺在她的背上,拟定位置,拍照给她确认。
妹宝点了下头,纹身师于是开始在她背上描图,整个过程一直很安静,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变动时,才说两句,为征求她的意见。
室内温度适宜,纹身师的手法轻盈而熟练,所以描图过程除了有些微不足道的痒,就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过了好久,他搡她胳膊,把她搡醒,说描好了,手机拍下来给她看效果。
很完美,甚至胜过图稿。
“待会儿刺的时候会有些痛感,这个痛感因人而异,有的觉得还行,有人觉得难忍,你受不了就吱一声。”纹身师去取工具,同时拆下口罩透了口气,抿水润润嗓。
“会很疼吗?”妹宝问。
纹身师瞅她一眼:“都说因人而异了。”
妹宝又问:“那不敷麻药吗?”
“那我为什么还跟你说刺的时候会有些痛感?”
妹宝有些无语,收回视线,趴好静静等他来落针。
好像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了,纹身师坐回凳子上时,又解释了下:“正规纹身都不会敷麻药,那东西不是随便能买来的,
使用也得有执照的麻师来,用了还会影响效果,如果客户疼痛反应太剧烈,我的建议是……”
“是什么?”妹宝侧眸。
“别纹了。”他说。
好的,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天不聊更好,妹宝转回视线,往窗外望。
纹身师开始下针,刚开始时,这痛觉确实不甚明显,妹宝猜想是自己的疤痕作用,让那些表皮神经不那么敏感,又或许是更痛的时候她都熬过了,这点程度确实不痛不痒。
大概是见她只是眉头微蹙,反应不大,纹身师不知不觉中加快了速度,描边、上色,他开始沉溺于作品,好像进入了一种无人可以干扰的境地,直到针落在那扇蝴蝶骨上,如同烈焰熔金的玫瑰花瓣轻轻一抖,他顿住。
这才发现趴在床上的年轻女孩额头浮出汗水,那小脸苍白,紧咬着牙关。
她屏住呼吸,又吐出一口气,扭头望向他,那双漆黑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也是湿的,却还若无其事问他:“怎么停下了?”
那声音甚至都是喑哑潮湿的。
纹身师起身,把糖水端来,喂给她喝。
“不是让你疼就说话吗?”纹身师恼火道。
糖水沾湿了唇,妹宝咽下一口,有气无力地回答:“不疼啊,还好啦,可以忍的。”
“那你哭什么?”纹身师皱眉,“别逞强啊,实在疼就歇一歇,这儿又没人会笑话你。”
“不用歇。”妹宝放下杯子,又趴回去。
——这点痛算什么啊?
她能歇,梁鹤深能不能?她忽然就想到这个问题,想到了他腿疼起来的样子,他那么骄傲一个人,竟然会疼得抽搐流泪,那是她想象不到的。
和秦淮远一样,她曾经历过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早已因岁月流逝而淡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可被遮盖的伤疤。而他呢?他需要用漫长的余生去适应、消化。
“真的不用歇。”妹宝又强调了一遍,“继续吧。”
纹身师于是又坐下了。
“很少有女孩子像你一样,选丹顶鹤纹在身上。”或许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放缓了速度,歇下来时,就与她聊有头没尾的东西。
“那她们纹什么?”妹宝漫不经心地问。
“纯粹为了漂亮的,选蝴蝶、花朵偏多,当然也有做纪念的,纹名字、奇怪的字符,亦或去世的宠物,不过我也接触到一位女士,把去世的宝宝画出来,纹在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妹宝长长地“哦”了声。
纹身师又问:“你选丹顶鹤是有什么理由吗?”
妹宝扯唇一笑:“怎么还打探起别人隐私了?”
“不愿意说就算了。”他傲慢又无所谓地开口,“如果真是做特殊纪念,我会建议顾客不要,尤其是为男人女人,没意义,你们小年轻啊,总是觉得自己多么深情,一时上头就觉得非他不可,这辈子长着呢,哪……”
“看不出来,你还挺啰嗦。”妹宝忍不住叫停他,“哪有什么特殊意义,就是觉得好看而已!丹顶鹤的寓意多好啊,文雅又高洁,象征幸福、吉祥、长寿和忠贞,它展翅高飞,又自由自在,人活一世,不就为这点盼头吗?”
纹身师不否认,无奈一笑:“好看是好看,但白色占比过多,纹身师很少给顾客推荐白色,不好固色,很考验功底。”
“那肯定难不住你。”
“这倒也是。”
对话戛然,也是休息暂停,纹身师又投入创作。
这天到日落,纹身才结束。
妹宝转着身子照镜子,背上到脖颈处都涂了凡士林,为了防感染,也贴了保鲜膜,她转来转去看了几遍,除了疼,没有任何不满意。
妹宝定下的丹顶鹤涉及很多白色部分,但白色不利于掩盖伤疤,纹身师做了大幅度修改,于是有了一只从烈焰熔金般的玫瑰丛中展翅而起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