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要脸。游时宴瞪了他一眼,“涨涨怎么了?你就说值不值这个价吧。”
男子涨红了脸,“这是宁州,我们做买卖讲道理。你们看看,这还买什么?”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游时宴也没想到宁州人这么讲究生意条律,正要开口,最开始凑上来的女子突然笑了。
“诸君莫吵了,”她将扇面往下,美目波光潋滟,“我翻一倍,再凑个整数,六百两,我抬他做正夫,也算是给他找个好出路,如何?”
大气。游时宴商量道:“八百行不行?”
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真喜欢这张脸,还是为了别的,痛快道:“我便给你凑个吉利数,八百八十八,祝你我二人财源广进。”
她将荷包拿出准备结账,站在边上的一个少年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红着脸道:“你,丢不丢人,竟然真的要付钱?在路边找这种低三下四的贱货买,你回去怎么交代!”
这人干嘛?这符纸都快到时间了。游时宴催促道:“你管他是不是路边的,谈好的买卖哪有反悔的道理?再说了,我看人家姑娘愿意,你一个男子,指点个什么劲儿?”
少年越听越气,指着他道:“好,那我问你!这人的籍贯怎么转?你说他是你下属便是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从路边骗的人?还有你,你跟我回去,我有事跟你说。”
付钱的姑娘似乎对他这副模样颇有兴致,刻意道:“与你何干?来人啊,给我将人抬走,我要八抬大轿娶回去。”
她将银票扔给游时宴,游时宴马上接住。他将小车一推,趁乱对少年道:“你年纪小,喜欢人别太要脸。你就直接说呗,嫁进去还能当个正的呢!”
少年被戳中心思,咬牙道:“你闭嘴,快把这贱货扔出去,不许在这里——”
他话没说完,游时宴飞快钻进人流中,少年指着他吩咐道:“抓住他,让他把人给我带回去!”
他话音刚落,身后小车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原本潇洒俊秀的男人陡然壮实了一倍,直接压塌了小车,还发出几声酣眠的呼噜声,十分粗俗。
而灯火交界处,锦绣灯色铺满红尘。最前面的男子转过身,殷红的发带缠绵在他的发丝间,犹若心上朱砂。而他眼底流动的神情,炎夏之刻,脉脉盎然如春情。
像夜间迎风而跃的一只春燕,行过数九寒冬,送来镜花水月的一场幻梦。
“再抓我,你吃不吃亏呢?”游时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再见了,正室公子!”
他手里拿着一叠银票,藏入人海内。后面挡着扇的女子呼吸一滞,旁边少年抓住她道:“你还看什么?你个冤大头,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快去报官啊。”
女子甩开他的手,“你做什么?也不动动脑子,非得和人家比吗?”
“你真是,你就死脑筋吧。反正我不管你了,我要走。”
他们只顾着吵架,游时宴在旁边买好了供神君专用的香火,又买了一堆吃的,开开心心到了神庙。
他点燃了香火,跪在蒲团上,跪了三次,念道:“奉我金鸢上仙,助我万事顺遂。信徒游时宴,在此求见。”
宁州供财神,通常都是在自己家里供的。因而四周无人,游时宴这一拜,便见台上神像抬起了眼睫,金塑的眼睛直直盯向他。
游时宴将怀里藏着的麒麟玉递上,认真道:“给你这个,我问你几个问题。”
金鸢上仙看了他一眼,“事不过三,你再卖我假货的话,可得受点罚了吧?”
“这不是假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游时宴着急道,“别废话了,我问你,你能不能送我安全进皇室?”
金鸢上仙笑了起来,“小厌君,蛟君大人正找你,我也想问你,怎么惹着他了?”
我把他转世杀了。游时宴越想越不自在,也有点害怕了,“上仙,你不会把我卖了吧?当时是你说我师父还在鬼域的,也是你让我去幽州的,我怎么知道水神在转世?还这么好杀,一下子给杀干净了。”
金鸢上仙对他勾勾手,“你站到蒲团上,本君送你一程。”
游时宴坐在蒲团上,抬起头问道:“你——等等!”
第二十五章
这是一张密密麻麻的人脸。
夜色深沉而翻滚,泼墨如开刃的寒锋。金色的纸鸢折伞内,一层层银针翻在外面。金鸢上仙将折伞往上,露出了一只只眼睛。
她没有嘴,没有鼻子,更没有任何神情。裸露的肌肤上,大片大片的都是眼睛。
成双成对,在黑夜内转动,然后牢牢地锁定住对面的人,不怀好意般窥探人的内心。金鸢上仙轻声道:“猜猜我是谁?”
游时宴跪在蒲团上,只觉大脑顷刻间炸开。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人名,俗世百态,芸芸众生,所包含的所有记忆,都像是被这无数双眼睛盯住,然后被恶狠狠地嘲讽。
而这一双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不是他一心护着的师父,不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沈朝淮,更不是他曾血战杀过的柳家兄弟,究竟是——
糟糕,神本无相,不能猜的!
游时宴挣扎着抬起头,无数双眼珠跟着笑了起来,金鸢上仙笑吟吟道:“猜对了吗?”
老登我恨你。游时宴眼前一黑,重重瘫倒在他怀里。
眼前黑影缓缓掠开,一层层如隔云隔雾,拨开后,隐约闻见了泥土的芬芳。游时宴听见前方人正在驾马,马车行过的沙沙声与谈话声逐渐涌入耳边。
“小愫啊,等咱到了皇城里。师父就给你找个好夫君,等你嫁进去,你就能好好享福,不受这风吹日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