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玉一滞,“可知缘故?”
“陛下昨夜忙碌,刚刚才睡下,旨意今日暂停议事——若有急务,可往凤台叩殿。”
眼下无战事,再急也急不到叩殿吵皇帝睡觉的程度。但皇帝自登基,从来勤政,还是第一次罢朝。郭明玉难免好奇,“可知何事?”
郭明玉是皇帝心腹,齐仕谦实在不敢得罪,便含糊道,“应是陛下家事。”
郭明玉一听家事便不敢再问,仍然往鹂台户部当差。到鹂台便见郎官们交头接耳,只觉什么事发生,独自己不知道,便清一清嗓子,“都在说什么?”
郭明玉为人严肃,郎官们不必同她八卦,止了议论,拱手行礼,“大人。”
“怎的不说了——你们方才在议论什么?”
众郎官闻言面面相觑,听这意思,郭尚书竟是在同他们打听吗?便有一人乍着胆子道,“听闻昨夜内禁卫魏都督连夜出城,追了林相回京——廷狱已经有消息,林相竟然已经拘在廷狱了。”
郭明玉听得瞳孔地震,“林相——你说的竟是辅政院宰相林奔吗?”
“是。”
郭明玉半日反应不过来,“林相何故被拘?”
“不知。如今已经不是林相了。”便有郎官回道,“前日陛下旨意,林奔免了辅政院宰辅,改任茂州都督。昨日一早出京,半夜又被魏都督追回来。说不得连都督也做不得了。”
“这是——”郭明玉应接不暇,“究竟何故?”
郎官便扶她坐了,又倒茶,“事情虽然来得急,其实也不算意外,林相为人出格,旨意都没有,就敢以相王自居,他有今日实在是题中应有之意。”
“从来秦王兼辅政院宰相,林奔行事虽然孟浪,至多一个言行不谨的过错,申斥贬黜都使得——如何就入廷狱?他又不是废帝旧臣,只进去问话——他入了廷狱,还能出来吗?”
“只怕难。”郎官道,“大人不知,陛下亲谕,林相羁押期间不许见一个人,要等着陛下亲审。”
郭明玉听得一凛,收敛心神,“又关你们什么事——都去办差。”
众人哄地一声作鸟兽散了。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时候,姜敏正在昏天黑地补觉——虞暨失踪前她便熬了一夜演军,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停找一日夜。好不容易寻了人回宫,虞暨病得那样,简直片刻离不得人,总算到天明时睡沉了。
姜敏得一刻喘息,也自睡下。一入黑甜乡,便不知天高地远人生百岁,直到耳畔不住有人声吵扰才堪堪醒转,睁眼便见男人蜷在身畔,眼睫深垂,不住打着颤,张着口在说话,却听不出在念叨什么。
姜敏瞬间清醒,俯身贴住男人前额——滚烫。必是自己深眠过久,宫侍不敢入内打扰,男人烧热焦渴才致昏谵妄语,暗道一声惭愧,忙披衣起身,兑了温茶,拉他起来饮水。
男人神志昏乱,察觉清水不管不顾,闭目胡乱饮一气。姜敏拢着他,摩挲着男人枯瘦的脖颈,“实在对不住殿下……睡过了。”
男人听不见人声,焦渴稍减,一声不吭又睡过去。姜敏抱着他坐一时,仍然移回枕上。自披衣出去,掀帷幕便见外间夜色——还记得睡下时分明红日满窗,这是过了一日?
徐萃听见声音,“陛下?”
“你不知秦王病着,是要按时服药的——怎不唤朕?”
徐萃一滞。
“煎的药拿进来。”姜敏说着回去。男人睡过去,虽然一直作烧,呼吸却还平稳,便略略放心,仍然让他倚在自己臂间靠着。徐萃进来,姜敏用匙舀着,喂他吃药。
男人吃一口便受不住,不住蹙眉,醒转过来,看见她恍惚叫,“……陛下。”
“吃药。”
男人不敢拒绝,也更不敢躲避,只能忍着苦涩生捱着,总算吃完,又喂粥过来。男人吃两口更觉难受,忍不住叫,“陛下,等一时吧。”
姜敏撂了匙,“病着罢了,等大安,不吃饭可不成。”说着拈一枚乳糖填入男人口中。
男人含了,感觉过度的甜蜜在唇齿间漫开,又分明沁入心田,便心满意足地闭目,“我听陛下的。”
姜敏在旁坐着,一只手抚着男人鬓发,“睡吧。”
男人“嗯”一声,初初昏沉,记起一事,又强攥着神志醒转,“陛下。”
姜敏正勾着他一段发揉捏,“嗯?”
“问礼……只怕已被我搞砸了。”
姜敏指间一顿,“没有吧。”
“是。”男人道,“我母亲……虞夫人……必是不能答允的。我急着回来便想同陛下说——问礼是不成了,陛下可不能反悔,不能不要我。”
姜敏听得扑哧一笑,想用言语挤兑他,见他虚成这样又不能忍心,“册秦王的旨意都下了,再收回——朕不要脸面吗?”
男人烧得发木,竟反应不过来,“什么?”
“反什么悔?”姜敏凑近,往他眉间亲一下,“但凡你有点记性,当日破城怕就该成礼了——捱到今日,你不嫌久,我还嫌久呢。”
男人仍然没听懂,却被她亲得欢欣,他实在支持不住,克制不住要睡过去,呢喃道,“我定是不离凤台的……陛下若要反悔,将我掷出去吧……”
这话说的,同那年船上一般模样。姜敏忍着笑,“耍赖上瘾。”她一直在旁坐着,等他完全睡沉才出去,“来人。”
徐萃进来。
“更衣。”姜敏道,“朕要出宫——命孙勿入内守着。”
“是。”
姜敏换过衣裳,内禁卫跟着,散马出宫。魏钟吃过晚饭正要睡,得了消息赶去廷狱等着。姜敏看他一眼,“朕审林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