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旺便也停箸,“庭州以北千里黑土一望无际,可惜一年只有半年和暖——冬日苦寒留不住人口。便命流放的罪人们开垦田土,t虽然一年只得一季产出,却因为地广,极为丰盛,足供北境粮食。”
姜敏点头,“庭州苦寒——由罪人们劳作赎罪,也算各得相安。”
周旺是个七窍玲珑心的,见燕王特意问起便知有异,“未必尽是罪人——时有权力斗争又或是受人牵连,在这苦寒之地久居劳作,也着实可怜得紧。”又道,“殿下若有相识故旧叫人连累流放至庭州,尽可吩咐周某——圣命虽然不可违逆,可人在哪里做些什么活计,却由我等自专。”
齐凌早知姜敏的打算,立刻代领导张口,“殿下的相识怎能被流放?下官倒是有一个旧识——未知周先生可能相帮?”
周旺笑道,“举手之劳,齐将军只管吩咐。”
姜敏低头吃茶。齐凌见她不作声,便知马屁拍到地方,“刑部废尚书虞恕流放庭州——先生可知此事?”
“知道。”周旺点头,“由他家二公子代父流放,代流放的事实在是少,人还没来庭州上下便无人不知。齐将军竟是要寻这位虞公子吗?何不早说——”摇头叹气,“……已死了。”
姜敏骤然色变,“诏谕判的年后出京,这才过三月,怎的就死了?”
周旺见燕王神色不对,连忙站起来垂手回道,“这位公子是受了照拂的,入庭州时还好好的——当地监官受了托付,便连入城的五十杀威棒都免了,安排去北面囤地。前回辛简部小队入境打劫,不知怎的竟劫到虞公子所在的囤地处。应是同辛简部起了争斗,被一刀杀了,连房子都烧得一干二净的。”说完小心翼翼道,“时运实在不济。”
姜敏半日不肯言语。还是齐凌追问道,“此信可确实?”
“确实。”周旺重重点头,“监官特意往中京城虞府带了书信,虞府来的是虞公子的远房表兄——亲自认过尸首,无误的。”
齐凌问,“那——葬在何处?”
“那位表兄说道,路途遥远不能回归故土,不如……不如举火焚之。”周旺越说越加小声,“骨灰就地洒了……也不必收敛。”
……
齐凌送走周旺,回来见姜敏坐在檐下出神,想一想上前劝道,“虞公子身死罪销,以一人之力救虞氏一门于水火,他若泉下有知,也当瞑目。”
姜敏不吭声。
齐凌又劝,“虞公子毕竟是个流放罪臣,旁人流放都是重枷带镣——他有殿下照拂,不带镣也罢了,还能乘车。殿下也听见,入庭州的五十杀威棒都免了。说到头虞公子其实没受什么罪过。”
姜敏终于开口,“重枷带镣,五十杀威棒——那厮但凡挨上一个,只怕要当场毙命吧。”
齐凌道,“赵王行事荒唐,可殿下待虞公子实在仁至义尽,不应自责。”
姜敏不答,许久怔怔道,“既欠着我,怎么能就这么死……”
齐凌手足无措站着,一个字也不敢言语。好半日姜敏终于起身,“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入南王庭。”
第26章 魏昭
南王庭顾名思义位于辛简部南,朝廷以北,是辛简部同中原朝廷接壤的地方。姜敏同齐凌一处易装扮作个贩皮毛的,特意把了北境马队许多银钱,搭着马队一道穿过莫乎地山口往南王庭去。
眼下时序虽已入四月,但莫乎地山居于极高处,山顶终年积雪,即便六月亦是漫天飞雪不停。姜敏在外不能显眼,同寻常马队一般,穿大皮袄子,戴大皮帽,皮围脖兜住半边脸,远远看上去跟只大熊也差不多。
马队众人艰难攀过莫乎地山口,踏上南境草场还没走出五里地,便听远处一声呼哨,有数十骑呼啸而至,围着马队鼓噪着打转儿。齐凌暗暗握住刀柄,姜敏侧首,隐秘地摇一下头。
领头一人高声叫,“留下财帛,人可尽走——”
马队主家提马上前,“我们是龙家主亲自护的镖,各位看着龙家主,让我等过去吧。”
那流匪哈哈大笑,“我管你龙家狗家,从我的路过钱财都要留下!再多言语便把脑袋也一处留下!”
马队众镖师闻言色变,兵刃交错声四起,各自拔刀。那流匪冷笑一声,二指撮唇一个呼哨,众流匪提马便冲,双方斗在一处。
齐凌早看好退路,打起来便引着姜敏远远避在战圈外。姜敏看一时,“南境草场如今竟如此混乱?”
齐凌死死盯住战局,口里应道,“如今北境势大,朝廷不过维持,今年白灾至牧民穷困——可不要出来抢吗?莫乎地山口是马队必经之地,抢劫马队既容易又无后患——看样子这个马队打不过,咱们赶紧走吧。”
姜敏策马退后丈余,便见流匪们杀得眼红,不畏生死,刀刀尽往致命处砍——镖师们图的是财,人家拼的是命,如何打得过?渐渐便有镖师落马。姜敏举目远眺,“这些流匪只怕还不是孤军,看那边烟尘——”
齐凌道,“早前便听到蹄声,应当还远,至少要一刻。咱们赶紧走。”
姜敏摇头,“我们一走,这些人都要死在这。”
“殿下——”
“在外头勿要乱叫。”姜敏斥他一句,便策马上前,“住手。”她久居上位,开口自带威压,众人不约而同收回兵刃。
流匪举刀指着她,“你是什么人?”
“往南王庭贩皮毛的。”姜敏忖度现状——己方人少,对方有后援还都不要命——硬拼不行。“你们不过图钱财,何必伤人性命——财帛拿走,勿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