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匪冷笑,“他们定要与我拼命——奈何?”
“是他们糊涂。”姜敏道,“我同他们并非一路,你不如听我一言。”
“我为什么要听你?”
姜敏转头,齐凌持弓上前。姜敏抽一支长箭,那流匪瞳孔紧缩,举起长刀。姜敏道,“你站着休动,看好了。”举刀斩去箭镞,弯弓搭箭。
那流匪皱眉。
姜敏加重语气嘱咐,“站着休动。”说着指尖一松,无头箭直奔那流匪而去。那流匪原不动,长箭脱弦时终于忍不住侧身闪避——无头箭仿佛料到他的去向,堪堪砸在流匪心口,又滚在地上。
其实他若不动,这一箭必定落空——姜敏对他预料有如鬼神,一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姜敏收弓道,“我若想伤人,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今日你取钱财我留人命。咱们各自安好。”
流匪唬出一身冷汗——这么明显的警告,不答应下一箭过来就不是无头了。他立刻决断,“那就这么说定。”
马队主家叫起来,“你怎么能纵容流匪公然劫财——你我合力杀他呀。”
那流匪转头看姜敏,姜敏便勒缰退后一步。流匪大笑,“放下财帛,饶你不死——再多逗留,小爷一刀一个,明年今日便是你们忌辰。”
马队镖师都听见,你看我我看你,当间一名镖师收刀勒马往后走,避到姜敏身后。这一个人起头,后头便都止不住,三三两两过来,都躲在姜敏后头。
剩下马队主家一个,咬牙半日只得放手。好流匪响亮一个呼哨,车上物资尽数拉走,纵马呼喝去远,便消失在南境草原极深处。
姜敏道,“这一群流匪不过前哨,后头还有援手,我们人少力薄,只得——”
“竖子休得多言!”马队主家厉声打断,“你这厮分明身怀绝技,却不肯击杀贼匪,袖手旁观看着匪人劫我——中原有你简直奇耻大辱,好一个白眼狼!”
齐凌大怒,呛一声拔刀,“你再骂一句试试?”
姜敏瞟他一眼。
齐凌忍住气。总算那马队主家也不敢再骂,往地上啐一口便带人往莫乎地山方向回程。
不一时稀稀拉拉走尽,便剩姜敏主仆二人留在原地。齐凌气愤道,“殿下如何纵容那厮辱骂?”
“朝廷命我为北境主事,不能清理流匪保护商民,难道还有道理吗?总有等一日肃清北境才能还嘴。”姜敏说完四顾一回,“南境草原你可熟知?”
齐凌面露尴尬,“南境是熟知,只是南王庭是去岁才迁来建衙,还不知辛简硅所在——便沿路打探,也需要些工夫。殿下——听这声音,流匪大部就要到了。”
姜敏皱眉。
齐凌立刻将功补过,给领导支招,“莫乎地山脚有我朝囤寨——最北的一个,白节囤寨。咱们往那里走一回,一则今夜暂避,二则说不得寻着熟悉南境的,便有向导。”
此时日色西沉,草原夜寒,没个屋舍,便不说流匪,还有狼群。姜敏便道,“便去白节囤寨。”
主意拿定,二人辨别方向策马疾奔,总算赶在日头刚刚没在天际时赶到地方,便见一连片低t矮的木板屋舍——此处囤寨过于近北,没有拓垦田地,同辛简部一般养的羊群。
姜敏拉高风领,直掩到鼻端,只露着双眼睛,“休同囤寨官校透露身份——咱们天一亮便走。”
“是。”
打算得挺好,到近处才知完全多虑——囤寨值官回庭州过年,压根就还没回来。姜敏气得乐了,“新年过完一个月,还在过年呢?”
齐凌唬得不敢言语。
姜敏大怒,“窥一斑可见全貌,北境囤寨管辖是何等的松散——怪不得流寇四起民不聊生,怪不得怪事频出,好好一个活人入营,半月不到便横死。”
还是在说虞二郎的事,这事过不去了——齐凌只能闭上嘴挨骂。好半日等燕王殿下出过气,才小心翼翼道,“殿下且等等,卑职去瞧瞧哪家屋舍洁净——借住一宿?”
“说了在外不许乱叫,你聋了吗?”
齐凌如此小心仍然挨骂,自己打嘴,“是,主家。”又策马走去寻地方。
姜敏留在原地,今夜无月,入夜的草原伸手不见五指。成片的屋舍极低矮,都没有窗,也不见点灯,甚至连人声都听不见什么,只有柴火燃烧跳动的火光从门缝处溢出。
她一个生人出现,偌大个囤寨连个相问的人都无——此处与其说是囤寨,更像死地。
姜敏正打量,忽听屋舍后一片声响,便听一个人尖叫,“别打别打……疼——”
“怕疼还敢偷我东西!”
“我阿兄病得不轻,好歹叫他熬过今晚——一片犀角,我早晚不还你吗?”
姜敏心中一动,循声过去。到屋舍后头借着一点火光,便见羊圈外头一个人头脚相触蜷在地上,面前气势汹汹站着一条大汉——挨打的应是地上那个。
大汉大骂,“你阿兄的命是命,我家的不是命?犀角是什么东西,你个破落腌臜户,指望你还与我,不如等太阳从西头出来。”说着俯身提起地上那人,往身上摸索一时寻到东西,随手掷在地上,抬腿又是连环三脚,“再敢偷我——扒了你的皮!”说着便扬长而去。
姜敏坐在马上看着,大汉同姜敏错身而过时瞟她一眼,目光凶狠,右颊上赫然一个乌黑的罪印——重刑犯,难怪流放到这不毛之地,面上带着这么个印记,中原北境,都没有容身之处。
姜敏看他走远,翻身下马,走到羊圈边。地上那人还没疼过劲,哎哟哎哟地叫唤,好半日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