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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奉节有多少家财,外人根本无从知晓,造册的人说有多少便是多少,这是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的肥差——去清点的人要么是皇帝至亲心腹,要么便是日后阶下囚。魏昭立刻跪下,“壁城降军派发事务繁重,臣去弥州,齐凌只怕难以应付。”
姜敏便踌躇起来,“既如此——”
“陛下,臣以为此事——可由阿兄去。阿兄既早晚是皇家……”剩的话魏昭便不往下说,“由他前往再适合不过。”
“虞青臣?”姜敏立刻否定,“他那个样子……如何去得了?”便道,“罢了——齐凌走一趟,还是你留在壁城。你事务繁忙,不必总来看你阿兄。”她说着起身,便掀帘入内,抬眼见男人醒着,欢喜道,“你醒了?”疾步上前,捧住男人脸颊,俯身额首相触,“怎的还有点热?”
男人被她一触便觉浑身绵软,说不出的委屈和酸楚汹涌而上,眼眶都变得酸涩,情不自禁抬手,勾在姜敏腰上,“陛下……我好想你……”
姜敏怔住,忍不住笑起来,半日道,“这竟是虞暨能说出来的话——当真病糊涂了。”掌心移到男人发烫的颈后,慢慢摩挲,“还是糊涂点好。”
男人贴在她怀里,一言不发。
二人就着这个姿势拥抱了许久才分开,姜敏倾身坐下,“这次怎的病到这般田地?回京命孙勿重新配药吧。百转固神丹虽然好,你吃了这许多年,怕是不中用了。”
男人怔怔地,“我又……怎么了?”他烧热无力,言语间倾身扑在姜敏膝上,黑长的发坠下,铺了她满襟。
“没怎么。”姜敏便知他病中糊涂,“就是病得久了点。”
男人闭一闭眼,“我是不是又不中用了……”
姜敏“嗯”一声,“是不怎么中用。”又道,“你好生喘气就算不错……朝中文武齐备,不差你一个……”
“我哪里不如他们……陛下,我没有那么不济,我只是——”
“行了。”姜敏含笑打断,“好不容易弄死刘奉节,怎的回来还要说这些?”
男人一惊,坐起来,“刘奉节死了?”
“你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姜敏扑哧一笑,仍然按着他躺下,“刘奉节死透啦,照夜归就在后院——过两日你骑回中京。”
“照夜归……给我——是我吗?”男人几乎又要疑心自己重入梦中,艰难道,“陛下,你不要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姜敏道,“就当是奖励,奖励你遵守然诺。”
男人应接不暇,“什么然诺?”
“活着……等我回来。”姜敏俯身,攥住男人发烫的一只手,拢在指间慢慢摩挲,“你不是还活着么?”
男人眨一下眼,猝不及防的泪汹涌而出,漫过眼眶,涌入鬓发。男人双手掩面,一时百味杂陈,竟分辨不出究竟羞耻还是欢喜,咬着牙,又哭又笑道,“这有什么可奖励……陛下以为我是什么没有用的废物……”
姜敏一滞,“你不要罢了。”
“我当然不要。”男人咬牙切齿的,好半日才平复一些,也不敢抬头,翻转身体将面容掩在姜敏襟前,“做不出功绩,死也不要赏赐。”
“这话可是你说的。”姜敏笑道,“以后休要后悔。”
魏昭在外道,“陛下,大夫来了。”
“且等一等再进来。”姜敏说着话,推他躺回枕上,男人哭得两眼红肿不敢见人,掩面伏在枕上。姜敏临要出去又停住,“忘了问你……魏昭待你如何?”
“阿弟当然很好……”男人一滞,抬头道,“陛下怎的问这个?”
“没什么。”姜敏道,“回来时见他亲自照顾你洗浴……”
“有这事……”男人浑身僵滞,不知病中丢脸到何等田地,瞬时只觉面上点了一把火一样,捶床道,“我怎么能……”
魏昭同大夫并肩入内,进门便见床帐低垂,皇帝倚在榻边,半身掩在帐中,“大夫来了。”
姜敏出来,仍将帐子掩回去,摸索着握住男人一只手,托在掌心,“刚睡下……还有点烧。”
大夫诊一时,“大人精神还好?”
这都已经能同她顶嘴了——必是没事了。姜敏点头,“像样多了。”
“大人过于虚弱,好生将养便无事。”大夫t笑道,“大人昨日还神志恍惚,陛下福泽庇佑,竟一夜大安,实是大幸。”
魏昭听见,不知讥讽还是凑趣,“可不是全仗陛下福泽吗——陛下一至,竟然不药而愈。”
男人分明听见,臊得身体跟火灼一样,连手臂都染上一层胭色。姜敏有所觉,将他手腕塞入帐中,“那便当作朕福泽庇佑也使得。”
“大人没什么了,静养便是,草民一忽儿送汤药过来。”大夫便收拾东西出去。
魏昭也要走。姜敏道,“你且站站——朕有话同你说。”等大夫出去,姜敏沉吟半日,终于放弃,改口道,“崔喜回芮州,齐凌去弥州,纳降的事便只能交与你,此事重大,稍有不慎必生兵乱,你要用心。”
刘奉节身死,西北军死了七万,降了八万,留下辎重兵器马匹无数。姜敏命诛刘奉节九族,逆罪尽归刘奉节一族,赦免西北降军一切罪过,一众军士将领只需归附,一例造册发粮还乡。西北军众原就指着刘奉节一人,刘奉节身死没了指望,以为能保住性命便算不错,想不到还有银钱,还能回家,还有地种,一个个喜出望外,翘首以盼。
眼下壁城最要紧的事,就是安抚降军,放粮造册,遣返回乡——魏昭跪下,“臣必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