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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来(136)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江落梅果然一悻,浓睫一垂,眨了两下:“那是……画菊花么?”

“也不是。”辛湄偏不说画什么,迆迆然走向花丛深处。戚吟风领着一众扈从跟在后方,搬来黄花梨雕凤纹罗汉床摆放在盏盏金菊前,放上小几,奉上茶果,供辛湄入座憩息。

“画本宫的母妃,徐淑妃。”辛湄入座后,手撑小几,懒洋洋道。

江落梅一时怔住。他知道徐淑妃乃是何人,但从未见过,如何作画?

辛湄自知他的困惑,既是诚心叫他来为母妃作一幅画,便也不存刁难的心思,道:“我与母妃有七分相似,其余的我来说,你来画。不难吧?”

“不难。”江落梅恍然,既有七分相似,那基本……也还是画她嘛。

扈从已为他备好桌凳,设案于辛湄身前一丈开外,从此处看去,金拆苞香,雪裁纤蕊,美人一袭霓裳慵坐榻上,花人一景,便如诗言:“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江落梅胸腔便汹涌起来,般般痴念涌入指尖,他凝神入座,铺纸研墨,极快在如雪宣纸上勾勒线条。

远处马蹄声声,两匹枣红骏马一前一后朝着这边驰来,孔屏“吁”一声勒缰刹停,见得前方人物,暗道不妙,赶紧掉头冲身后人嚷:“二哥,这儿人太多了!乌糟糟的,有碍观瞻!你我还是……”

不及说完,身后那人一双锐眼已直勾勾盯过去,手里马鞭一抽,夹起马腹往前而去。

孔屏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跟上。

辛湄枯坐在罗汉床上,听得蹄声传来,心便莫名一振,秋波往前挑去,便见那人一袭凛凛黑袍,翻身下马时,衣袍振飞,系在窄腰上的金流苏玉佩腰挂一荡,双足随之稳稳落地,黑底金镶边翘头履收束的一双腿修长有劲,飒沓有声,阔步往这边走来。

花丛外是有扈从看护的,然因来的人是他,戚吟风竟没叫人拦。顿挫间,谢不渝走过伏案挥毫的江落梅,步伐挟风,吹得江落梅面颊一凛,抬头认出他,容色更是一变,饱蘸浓墨的一杆画笔僵在手里。

辛湄搁在小几上的手指也微微一蜷。

“来赏花?”谢不渝模样倒是笑笑的,说话时卷起手里的马鞭,仿佛随口一问。

“嗯。”辛湄便也尽量冷静。

“不叫我?”他又一问,那点笑便有了点责备的意思。

辛湄一时凝窒,声音转低:“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知道我生气,也不叫我。”谢不渝委屈,“那你不怕我更生气?”

辛湄欲言又止,看出他的委屈不假,也知道这人是隐忍着的,再拌嘴下去,怕是会彻底惹恼他,波及旁人。

今非昔比,她已猜出江落梅究竟是谁,思及以往,内心不乏愧痛,倘若谢不渝再次揪起江落梅来发飙,她真不知要如何收场。

再者,那天夜里彼此不欢而散,深究起来,更在于她有私心。今日,她愿意先低一头。

“我私下约见江相公,是为请他作画,怕你误解,所以没提。”辛湄展露一笑,恳切解释。

谢不渝脸色稍霁,撩袍入座罗汉床另一侧,目光在前,倏地问:“你我断了吗?”

辛湄启唇:“……没有。”

谢不渝伸手放在小几上,手掌向上摊开,是要牵她的意思。

辛湄没动。

谢不渝看过来。

辛湄屏息,伸手放进去,两厢紧握,一对戒指恩爱相偎。

谢不渝看回前方:“久闻江相公丹青高妙,今日算谢某唐突,劳驾让谢某入画,与长公主相伴罢。”

第62章

“江相公,果然好本事。”……

“他画的不是我。”

辛湄听得一愣,急忙澄清。

“他画的就是你。”

谢不渝目视前方,直直盯着案前那人,走过来时,他余光已瞥过纸上风光,画中人的姿容,他不会认错。

寥寥几笔,便能辛湄的风姿神韵描摹得惟妙惟肖,超凡脱俗,看来,已不是第一次画了。

辛湄啼笑皆非:“可他画的真的不是……”

“那就让他画你我。”谢不渝话声斩截,手指用了力,像是无形的较量,他侧目看过来,瞳眸深深,亦藏有压抑的、兴许一触即发的妒火,“可否?”

辛湄看着他眼底的妒意,无可奈何,低低一叹,吩咐案前之人:“江相公,画罢。”

江落梅胸膛起伏,卷曲鸦睫压着一双乌沉沉的黑眸,骨节发青的修长玉手攥着一杆画笔,静默良久,才又重新蘸墨,耐心挥毫。

辛湄瞄向身旁的男人:“满意了?”

谢不渝喉结起伏,手上松了力道,辛湄欲抽回来,却又被他握拢回去,那深深目光紧跟着掠过来,含一分嗔怒、一分狐疑。

辛湄泄了力,老实与他牵着,不再多动。

“昨日你入宫了?”谢不渝看回前方。

辛湄已猜到他会问,尽管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心仍然缠在一块,便如她前一刻所应——“没断”。他关心她,她便自然要答。

“嗯。”

合欢散一事闹得足够大,总要去收个尾,不然以辛桓疑心重的个性,八成要猜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如何说?”

“我一口咬定不记得中毒以后发生的事,他能如何说?不过是顺水推舟,说他当时如何心焦如焚,最后再拿赐死梁婕妤一事来虚张声势,安抚一下罢了。”辛湄眼波一转,凝向他,“你那天抱我走时,是不是惹恼他了?”

谢不渝淡淡“嗯”一声:“他说我想造反。”

辛湄心想难怪,昨日听辛桓提及他时,那暗戳戳的憎恶之意,几乎要溢出他眉眼,化作无形刀刃飞溅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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