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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来(137)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那你打算如何善后?总不能一直告假。”辛湄为他忧虑,发自内心。他来永安城待得也够久了,一不肯接受赐婚,二不肯交出兵权,再是有耐性的君王,也不屑于啃这样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更何况,合欢散一事后,他们算是公然反目,僵持下去,她怕辛桓借用皇权狠下杀招。 :

“原本是不打算告假,但是托长公主的福,如今一筹莫展。”

辛湄不由一怔:“你原本想怎样?”

谢不渝声声切切:“入宫请罪,交出兵权,请他为你我赐婚。”

辛湄讶然,一丈开外,作画那人素手一震,笔下成丛盛开的金盏菊险些堕落成一坨驴粪。

“赐婚以后呢?”辛湄揪心问。

谢不渝淡然看着前方,缄默不语。

辛湄以为他在提防江落梅,解释:“他也算是我亲信,你不必多虑。”

谢不渝却问:“长公主麾下幕僚几何,与他相识不过半载,便也视为亲信了?”

辛湄结舌,这厢委实是有口难言,先不提她与江落梅尚未真正相认,纵使相认,又岂能让他知晓?

她的驸马没死,活着,就好端端地活在他们眼皮前。并且,她所谓的“毒杀亲夫”也根本是子虚乌有,欺君罔上,瞒天过海,费尽心力救下亲夫才是事实。

这要是让谢不渝知晓,他能不发疯吗?

“当真不改了?”走神时,忽听得身旁人又问。

辛湄怔然:“什么?”

“你的选择。”

辛湄神情渐肃,毅然:“嗯,不改了。”

谢不渝喉头一滚,半是气话,半是真心:“若是你输,我便把你关在谢府后宅,一生不叫你沾染半分权势。”

辛湄咋舌,威风凛凛的谢大将军,必是在“走投无路”时才会发出这样幼稚的威胁。她也不甘示弱:“那若是你输,我便把你关在大夏后宫里,让你与各位男宠们争妍斗艳,吃一辈子醋。”

谢不渝真是猝不及防,气得脸都快扭曲了,偏要维持体面挤出一笑:“原来长公主所求,不止有滔天权势、无上尊荣,还有齐天艳福。”

辛湄色厉内荏:“嗯。”

还“嗯”!

谢不渝笑意森森,冷眼扫向前方:“莫非,这位便是长公主提前为谢某物色的、争妍斗艳的男宠?”

辛湄一愣,突然想起来,若是大业能成,她与江落梅算是什么?

倘若——江落梅果真就是萧雁心,那从律法的角度来讲,他们便仍是夫妻。她登基后,是否要册封他为皇夫?

不,按律而言,萧家满门重罪,萧雁心已是黄泉底下的亡魂一缕,眼前此人,顶的乃是洛阳江家家主养子的身份,名唤“江落梅”,当朝新贵,跟她没有半分婚姻关系!

“看来是了。”不及思索清楚,耳畔落下阴恻恻的一声笑。

“是什么是!”辛湄敛神,一时胸闷气短,“某人是千年醋精投的胎,我可断然不敢招惹!”

谢不渝抿着唇,脸仍是青青的。

辛湄无奈,大拇指在他掌肉摩挲两下:“逗你的。”

谢不渝不吭声。

辛湄有心多哄一哄,然而另一位就坐在一丈开外,扪心自问,她有些心虚,是以唯有压低声音,悄悄道:“真是逗你的,我不要齐天艳福,我只要六郎而已。”

西风袭来,满丛金菊扶风而醉,幽香浮沉,一束残阳斜铺在案几上,仿若镀金。江落梅酣畅淋漓地挥完最后一笔,搁下画笔,凝视着案上画作,长长舒一口气。

坦白说,辛湄与谢不渝那些黏糊糊、甜腻腻的对话,他压根没听见几句,盖因每次作画入神,便会物我全忘,六根皆净。

另外,作下此画前,他原是百般抵触,千般憎恶,但心念一转,稍稍地偷梁换柱后,心头便豁然开朗,是以画得淋漓尽致,如痴如醉。

辛湄看他一脸快意,莫名不安,想起第一次叫他画她时发生的事,起身去看。

初一看,不见有异;定睛再一看,眼珠差点从眶边滚落下来!

但见画中人景相融,一盏盏、一丛丛的秋菊灿若金海,一男一女两人坐于罗汉床上,并肩执手,含情而笑。女人是辛湄无疑,男人……虽然也是照着谢不渝的俊容所画,可是眉眼间半分征伐疆场的锐气也无,反是柔润润,水汪汪……更要命的是,“他”左眉眉尾的那半截刀疤赫然成了一颗红痣……

所以,这画中男人究竟是谢不渝,还是他“江落梅”呢?

“你干什么?!”辛湄不由低斥。

江落梅垂手而立,抿唇不言,神情竟倨傲而倔强。

谢不渝看他两人眉来眼去,猜出有蹊跷,举步走来,撇眼往画上一看,微怔之后,失笑:“江相公,果然好本事。”

江落梅始终低眉垂眼,既不看他,也不吭声。辛湄一颗心在胸腔内上蹿下跳,便欲周全,谢不渝甩开手里的马鞭,淡漠递来一眼:“天黑后或有雨,早些回去。”

辛湄结舌,瞄一眼西天日头,红彤彤亮堂堂的,犹似熔金,怎会有雨?权当他是变样撒气,愈发郁闷。

孔屏候在花丛外,正听戚吟风聊他那一位已领兵离开永安城的阿姐,忽见谢不渝牵着马走来,不由起身。

两厢作别后,谢不渝、孔屏骑上马并头离开。孔屏瞅着谢不渝的脸色,小心翼翼:“二哥,还生气呢?”

“没有。”谢不渝口是心非,拐弯前,又往菊花丛深处望去一眼。然这一眼,并非落在辛湄身上,而是落给了江落梅。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作画时的江落梅——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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