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就说,以你之品行,根本不可能自堕泥沼,合着是被那淫/妇所骗!”
“如此贱妇,天理难容,万幸有你检举告发,否则,我大夏仍不知有多少男儿要受其戕害!沈兄大公无私,为国除害,委实是大功一件呀!”
“……”
众人推杯换盏,谑笑慢慢变成庄严的赞颂,被夸那人一一笑纳,又唤来伙计,为大家添酒加菜。
屏风另一头,有人满额青筋,拳欲捏碎。谢不渝尽收眼底,一时拿不准他快要捏碎的拳头究竟是因为“骗人”的戚云瑛,还是因为在背后非议她的这一群同僚。
隔壁那一桌分明都是朝官,席间被称为“沈兄”那人正是这次状告戚云瑛“淫/乱军营”的兵部侍郎——沈敬合。
“二哥,若我今日打了人,你可会军法罚我?”揣度间,孔屏忽闷着头问。
谢不渝心里已有答案,道:“不会。上次提前罚了。”
孔屏恍然,上次因为稀里糊涂被戚云瑛骗去藏春阁,他领了一次军法,谢不渝后来表示错怪了他,以后他若犯错,可以免一次惩罚。
孔屏点点头,便欲起身,谢不渝补充一句:“但不能在这儿打。”
孔屏一腔怒火,亟不可待,谢不渝瞥他:“你忍一会儿,他也跑不了。”
孔屏如坐针毡,拳头半分不松,那”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令谢不渝想起十几岁时的自己。
谢不渝拨转着酒盏,移开眼,怅然问:“不是没动心,何至于气成这样?”
孔屏怔忪。
“不是一直恨她骗你,戏弄你?如今有人替你羞辱她,报复她,应当痛快才是,何至于生气?”
孔屏凝噎,旋即低吼:“二哥怎能拿我跟那畜生相提并论!”
那“畜生”所指,显然是沈敬合。
谢不渝看回来,不知是灯火昏惑,还是视线朦胧,孔屏竟从他眼里看出了一刹那的悲悯。
隔壁筵席散后,孔屏起身,压着眉、握着拳跟在那一行人背后离开。
谢不渝默默结账,走出八仙来客大门后,先行拐去街角陋巷。
不多时,陋巷墙头掉下来一个被外袍包裹头颅的人影,孔屏旋即跳下,冲着那人影拳打脚踢。
谢不渝倚在巷口望风,一侧是入夜后车水马龙的闹市,沈家仆从奔走其中,茫然地喊着“少爷”;另一侧是拳飞脚舞的陋巷,孔屏一声一拳,骂得酣畅,打得淋漓。
骂完后,孔屏揭开人影头脸上的外袍,同时一记飞旋腿正中他胸脯,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沈少爷飞出陋巷。谢不渝闪身避开,见得沈家仆从看过来,回头走至孔屏身侧,伸手一拍他肩膀,提气一纵。
第68章
“要恭喜你吗?”……
次日,辛桓刚从寝殿内走出来,便已从贴身内侍全恭那儿听来了两则消息。其一是戚云瑛被押解回京,关入大理寺狱候审;其二,是兵部侍郎沈敬合与同僚宴饮后,被人掳进陋巷内殴打,伤势惨重,几乎毙命。
按夏律,殴打朝官乃是重罪,轻则处以徒刑、流刑,重则斩首。倘若沈敬合的伤情不假,那行凶者八成难逃一死。
毕竟是栽培起来的亲信之一,辛桓问及内情,却得知沈敬合被揍以后,行凶者竟是下落不明。
“在永乐街那样热闹的地方被人殴打,京兆尹居然拿不住凶手?”
“或许正是因为太热闹,人多眼杂,是以叫凶手钻了空子……”全恭觑着人君脸色,小心解释。
辛桓眉头不松:“那他平日与何人结怨,又是因何事被揍,这些也查不出来?”
全恭支支吾吾。
辛桓呵斥一声“废物”,沉着脸坐上金銮殿,没等缓过来一口气,底下侍御史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一个冒出头来,争相参奏兵部尚书石崇、侍郎沈敬合等人贪污渎职、公报私仇,家宅方面的丑事更是一堆。
原本肃穆的大殿顿时沸沸扬扬,有人弹劾,自然便有人维护,遑论被参得最狠的石崇本人便在其中。
辛桓听着底下一番番唇枪舌战,从攻讦石崇、沈敬合等人为官不正、私德不修,慢慢演化成为戚云瑛鸣冤,反应过来原是辛湄在背后出招反击,心下一时浸着冷气,湿淋淋的。
“朕已说了,戚云瑛一案全权交由谢卿查办,诸位若是认为她是被人构陷,含冤负屈,私下向谢卿陈情便是,何必非要在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万万不可!谁人不知谢大将军乃是文睿长公主的故旧,戚云瑛一案,他理应避嫌,不能再充任主审一职!”
“正是,此案兹事体大,不仅关乎戚云瑛,更关乎石大人与兵部几位同僚的清誉,若是谢大将军徇私袒护,后果不堪设想!”
辛桓眉目凛然,回顾走这一招棋的初衷,内心隐隐后悔。那天,金吾卫指挥使周靖之夤夜入宫,告知辛湄为救江落梅犯宵禁私闯谢家老宅一事,他以为辛湄、谢不渝因此闹掰,是以次日一早,决定让谢不渝来负责戚云瑛一案。原本是想来一招“离间计”,让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土崩瓦解,可是如今看来,事态的发展似乎并不理想。
“谢卿,你以为呢?”
谢不渝一动不动,道:“陛下若是不信任微臣,大可从一开始便另外择人主审,微臣与长公主的过往,陛下总不是今日才有所耳闻。”
辛桓哑口,心下不快,面皮发烧。谢不渝这一句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含沙射影,字字诛心。毕竟,让谢不渝来主审戚云瑛一案是他定下的,这厢若是顺着底下那帮人反悔,无异于自掴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