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亦是惊骇,各家鼓手作为掌舵者,向来是由子弟里最年长的那一位来担任,谢家上一轮的鼓手便是长子谢恪己,谢不渝作为舵手,突然跑到船头敲鼓,委实令人惊讶。
“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谢家也是将门,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怕不是先前败在萧家手下,心有不甘,急功近利喽。”
“……”
周遭议论声此起彼伏,辛湄竭力稳住心神,盯着楼外的赛况,但见水波横溅,龙舟飞渡,谢家的船稳中奋进,始终保持在前三的位置,与排在第二的萧家不相上下。
“快看!”
便
在此时,忽见谢不渝一脚踩上船舷,弓下腰身,双手挥舞鼓槌,谢家的鼓点骤然变换,从常规的一声重、一声轻变成两重一轻、三重一轻……疾风骤雨一般,旁侧的萧家鼓声迅速被掩盖,舵手划桨节奏渐乱,船行速度跟着放缓下来。
“这是什么鼓声?!”
阁楼上,众人叹为观止,交头接耳。
“像是军中的鼓令,既能振奋军心,又能迷惑敌人……果然是谢家六郎,有两下子呀!”
“看,超过去了,谢家超过去了!”
“……”
临近终点,谢家的龙舟犹如离弦的箭,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不断飞驶,超越萧家,超越杜家,率先抵达终点,夺下魁首。
阁楼上爆发雷动一样的喝彩声,辛湄心如擂鼓,激动得身上全是鸡皮疙瘩,睁大眼睛看着谢不渝,但见他向天扔掉鼓槌,伫立船头,一袭红衣在金灿灿的暮风里猎猎翻飞。
赛后,辛湄等来谢不渝,夕阳西下,夺魁后的少年一身热汗,笑着向她走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炫耀成功,而是过问她的赌局——
“七公主,赢了吗?”
鼓声如雷,耳畔的呐喊声逐渐激烈,辛湄肩膀被果儿按住,听得她欢叫道:“殿下,有希望赢啊!”
辛湄一愣,收回思绪,猛见阁楼外赛况激烈,工部的龙舟竟然一径奋进,紧咬在领头的千牛卫侧方,与其相差不过毫厘。
“快,快,再快一些!”
果儿摩拳擦掌,戚吟风也忍不住翘首相望,辛湄屏住呼吸,双手按在扶手上,上身往前倾,只见湖面上风驰电掣,两艘龙舟几乎同时驶过浮标,抵达终点——
“赢了!”
“谁赢了?工部还是千牛卫?!”
阁楼上顿时吵作一团,旋即又陷入死寂,众人齐刷刷盯着终点的裁判席,少顷后,一艘龙舟上爆发出欢呼声。
“是……是工部!”众人惊愕。
“殿下,徐大人他们赢了!”果儿欢欣不已,激动得跳起来。
辛湄心头怦怦直跳,半晌竟难以平复。身侧人影一动,谢不渝站起来,淡然道:“长公主,你赢了。”
辛湄回神,看向他。
天色湛蓝,他发冠上镶嵌着的红玛瑙闪闪发光,一袭黑袍绣着耀眼的重环纹,里衣却是朱红色,衬在黑色衣领处,凌厉飞扬。
他目光平静,却又深邃,逆在日影里,似无声涌动的泉。辛湄心头蓦然一动,明白他为何要坚持给工部下注了。
他要赢,就也要她赢。
像以前那样。
屏风外传来起哄声,谢不渝收回视线,往外走去。有人心有不甘,酸涩道:“谢六郎,眼光不错呀,这次竟然又叫你赢了!”
“那么多人下注,就你一人押对,赢这么多彩头,可得请我们吃喝一顿吧?”
谢不渝从漆盘里捡回扳指戴上,闻言咧唇,笑里恢复几分少年意气,爽快道:“明日戌时,故人来酒楼,由君痛饮。”
众人欢呼,孔屏捧着珠宝满当当的漆盘,呆看着谢不渝的这一笑,再偷瞄身后的辛湄一眼,若有所思。
第23章
“等我哄你。”
入云楼外,风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吹来,赛后的湖畔垂柳依依,行人寥落。
江落梅驻足在绿荫里,仍旧望着不远处的龙舟走神,身旁友人摇着折扇,夸赞道:“江兄,可以呀,原以为你们工部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竟然赢了千牛卫。下午决赛统共也是六支队伍,只要能冲进前三甲,便可以加官进爵,一步高升了!”
说完,却见江落梅神情冷淡,似有几分寂寥。友人怔忪,知他脾气向来温和,甚少有这样漠然的时候,心念疾转,拍拍嘴巴:“唉,是我嘴笨,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次要是没有受伤,赛龙舟夺彩头必然也有你的一份!不过,各人自有际遇,有长公主为你筹谋,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的!”
江落梅听他提起辛湄,眼睫微动,道:“上午的赛事已毕,我们走吧。”
*
看完初赛,辛湄心满意足地走下入云楼,徐才章
率领的工部居然能杀进决赛,委实是意外之喜。
不过,谢不渝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有胜算的?
辛湄费解,回忆先前他上楼后的一切举动,甜蜜又紧张,担心被人看出来他们私下有情,转念一想,他不过是押注凑巧赢了一次,又没跟她合谋做局,再者,他们都在人前拌嘴拌成那样了,想来也不至于被人窥破隐秘。
楼外艳阳高照,花圃里蝉声“吱吱”不绝,辛湄走在林荫小道上,忽听得月洞门那头传来畅谈声——
“听说以前赛龙舟,都是永安各大世家派出杰出的后辈参赛,入云楼上挤满贵女,争相为心仪的儿郎喝彩,那场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今年改制后,前来观赛的贵女寥寥无几,私下更有怨言,说长公主改得糊涂,看来在她们心中,任谁也不能抵挡少年郎们的风采呀!”说着,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