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禽兽!”尖声怒吼着,她偏过头,狠狠一口咬住程军侯手腕,那是她脖颈能伸长的极限。
程军侯拼命往外扯,非但未让她松口,反带着一块皮肉被扯下。衣上秽物和血混在一起,贴在身上又热又黏,吃痛的他不作多想,捏拳就冲舜英脸颊挥去。
眼看那沙包大的拳头越来越近,舜英全身被缚,避让不开,只好闭上双眼,准备硬生生领受。
预料中的剧痛却未落下,头顶有森冷的寒气扫过,紧跟着滚烫的腥臭黏稠泼了一脸。
兵戈交接声,血流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欣然笑意:“姐姐别怕,我来了。”
听到那声音,她十分希望自己也晕着,眼睛都不想睁开,头轻轻偏向另一个方向。
上方的轻笑停住了。
凉爽湿润的丝帕擦过她下颌、双唇、双颊、前额,擦拭她眉眼时顿了一顿。
“不知在下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惹得王后殿下厌憎至此,竟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语调凉飕飕的,一阵风被带起,吹来芳润的甘甜木香,像是上品龙涎香。
苻洵绕着捆她的石块走了大半圈,走到她脑袋偏过去的方向。香气越来越浓,近在咫尺,却是他闲闲地在石块上坐了下来。
舜英莫名心虚,无奈道:“不好好在荣国当你的将军,跑来这儿做什么?”
晃了晃脖子,想将头偏向另一个方向,却在转到正中时,被一双手按住,就那样卡在仰视的姿态。
“因为我脑子有病”,苻洵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明明她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却总挂怀她安危,忍不住横跨半疆、偷潜异国去寻她。”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
苻洵坐在那半晌,见她一言不发,忽然笑了:“你究竟是不想看我,还是不敢看?”
她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双眼紧闭,却无法自抑地、心突突直跳,一阵刺痛、激得浑身微颤。
无数画面在黑暗的视野里飞速掠过,灵昌南郊与苻洵踏青之后,这些画面就一直困扰着她,破碎而模糊;洛京会盟后,这些画面逐渐清晰,却依然是零散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发生过,也分不清是真是幻。
他换好红色锦袍出来,纤细而倔强,像精美细腻的瓷娃娃,好看到惊艳。她含笑注视着他,替他整理衣袍祍、襟,再为他绾起头发、别上发簪。
她将私房钱袋掂了又掂,在买得起的范围内选了最贵的一块玉佩,戴在他腰间,但她觉得值。
她站在伊河边,对那一袭消失在风沙中的背影挥手,扬声呼喊:“阿洵,不要忘了我,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她在漫天烟花里抬眸,看着对面的他,心跳无端漏了半拍。
第72章 意难平
“……总要有人先主动走近对方,你要不要试试,或许我更适合你?”
“怎么试?”
他的脸停在咫尺,她心口毫无预兆地开始震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传遍全身,情不自禁闭上眼,嘴唇生涩地靠向他。蜻蜓点水的瞬间,她感觉眼前绽放出大片鲜花,脑子一片空白,这体验新奇而愉悦。
她捂住嘴唇,惊愕地注视着他,目光从眼眸下移到嘴唇,优美的浅红,像一瓣桃花,看起来又温软又鲜活。
她脸烫得厉害,一瞬不瞬盯着他嘴唇,鬼使神差地再次靠近他、轻轻覆上自己双唇。他的嘴唇清甜而柔软,带着淡淡茶香,他们这次吻得更深、更久,感知着越来越强烈的悸动和愉悦,她不禁伸臂环住了他脖子,心绪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阿洵,我确实对你有点好感”,她轻轻摩挲着仍酥麻的嘴唇,双颊滚烫、埋下头不敢看他,思忖半晌,慎重地同意了,“也许你说得没错,我们可以先订婚再慢慢相处,我答应你。”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亲近男子,主动地、以女子的姿态。
元旻之于她,曾是纤尘不染的白,又高远又冷清,她欣赏、仰慕,却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她喜他所喜、悲他所悲,甚至为他不顾惜性命,却唯独没想过亲近和相守。
而苻洵是不同、独特的,他之于她,是浓墨重彩的红,撕破她苍白寡淡的世界,鲜活的、温热的、自由的,像策马原野时掠过指间的风。
他的眼神和笑容时不时令她心尖一揪、精神一振,她不由自主想靠近他,想抱抱他、与他多说话。
她喜欢与苻洵在一起时的自己,又松快又自在,被他带得鲜亮而温热。总想对苻洵敞开心扉,觉得什么都可以跟他说、跟他分享。
元旻即位后,她曾短暂憧憬过以后的生活,彻底放下遥不可及的白雪皓月,走自己的路、再在那条路上遇到个鲜亮的男子,像苻洵那样可以亲近的、自在相处无话不谈的。
再像苻洵说过的那样,订婚、慢慢相处、成婚。
得了赐婚、册后两道圣旨后,她许多个夜晚彻夜难眠。
她身后连着褚氏全族。
她为翊臣,苻洵为荣将,虽有洛京会盟,上书房却仍用应对敌国的方式在讨论他们。
桩桩件件……
舜英心一横,撑开双眼,没好气地说:“什么敢不敢?好几天水米未进,没力气睁眼。”
视线上方的苻洵,穿着玄色交领长袍,外罩银白色褙子,披银灰色披风,袖戴护腕,发髻用一只银簪挽起、没有束冠,潇洒利落,正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见她睁眼,嘲讽道:“王后殿下千金之躯,怎跑来这荒山野岭,还被乱军俘了,你们陛下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