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架投石器在神武关下呈一字排开,络绎不绝的攻城锥从骑兵方阵中线被推出。骑兵方阵前方,上百架云梯和扶着云梯的猛将严阵以待,只等九死一生占据城头,博得先登功名。
武煊特意披上武焕生前那套银色软甲,手执姜榷常使的长槊,在一堆铁甲森森的重骑中分外扎眼。
“就当姜都督和五哥也在,与我并肩杀敌。”他粗糙的手发着颤,轻轻抚过磨亮的硬木杆,直看得舜英眼眶发热、心潮澎湃。
“攻个城那么多废话,矫情!”苻洵不屑轻嗤,转头看向西边临梁群山千仞峭壁。
舜英伸手拧了一下他胳膊:“不会说话就闭嘴。”
.
“夺回武原,收复河山!”震耳欲聋的呼喊排山倒海,穿透云霄,穿透八百里乌兰山。
“攻!”
两方阵营中的裨将用力挥动红旗,号角连营烽火起,战鼓催征马蹄疾。投石器掷出的巨石砸入瓮城,推着攻城锥、抬着云梯的步兵一马当先,三排弓箭手与盾兵参差排列紧随其后,如汹涌的激流、直直冲向巍峨城墙。
城楼上架起无数床弩和弓箭,千万箭矢劲射如雨。箭头撕破气流发出锐利尖啸、巨石砸碎□□沉浊的闷响、锐器刺穿躯壳血流汩汩、攻城车撞击铜门的轰隆声、利刃刮过人骨的摩擦声、喊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惨叫……
满耳混乱嘈杂、满眼血肉横飞、满鼻子血腥恶臭。
“咚”、“咚”、“咚”……攻城车的声音响得连大地都震颤起来。
乱石和箭雨轰鸣着在空中乱飞、门闩摇摇欲裂、守军在一拨又一拨冲击下守势渐颓。
撼天动地的巨震中,第一重城门轰然洞开。
“这是主大门,最难的一道门攻破了”,武煊长舒一口气,似笑非笑斜睨着苻洵,“堂堂荣国战神,传说你闪电战玩得炉火纯青,就没什么秘密武器,非要这样一道一道去撞门?”
苻洵很真诚地叹了口气:“打了好几年,没钱,养不起什么秘密武器。”
武煊得意洋洋:“终于轮到我风光一回!”
乱战中的城楼上,忽然悬下数十条丝索,矫捷的身影似飞鹰、顺着丝索稳稳落下,纯钧带着武士穿越乱军如履平地,疾步走到武煊面前:“武将军,好了。”
随着他话音落地,主大门后的三重瓮城门从内次第展开,一名身穿黑色短打的小将骑马从城内飞驰而出,遥遥呼喊:“武卒营校尉方伦,向武将军复命。”
“干得漂亮”,武煊爽朗大笑,“武功高强的内卫搭栈道,武卒营率先潜入、从里面开门,我也学会了。”
苻洵和舜英忽然收起笑容,命骑兵原地待命,直勾勾注视着三重瓮城,慢慢驱马向主大门踱去。
武煊抬高手臂,斩钉截铁挥落:“大翊的好男儿,冲!”
先军似离弦之箭冲入主城门,身后队伍紧随其后,依次通过第一重、第二重、第三重瓮城……
亲兵簇拥着武煊即将通过主城门时,苻洵和舜英也刚刚走到城下,苻洵脸色骤然凝重、瞳孔急遽收缩,嗅了嗅鼻子。
与此同时,舜英惊恐高呼:“武六,回来!”
她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足尖一点从马镫上弹跳而起、扑向武煊,同时手中马鞭如长蛇甩出,卷住武煊腰部往后用力一扯。
武煊体重有些扎实,她被鞭子带着往前飞去,与往后飞的武煊即将撞到一起。电光火石间,苻洵一手揪住坐骑鬃毛,右手迅速一捞、抓住舜英脚踝往后一扯,然后坐回马背,左手抓住缰绳勒紧、控制住痛得即将发狂的坐骑。
舜英攥着鞭子被苻洵扯回箍进怀中,鞭子的力道卷着武煊往后飞了近两丈,不偏不倚落进重骑兵方阵,落回地面砸得尘土飞溅。
靠近他的重骑兵们齐齐僵了片刻,赶紧手忙脚乱往后退散,围成一圈护住他、以防他被别的马匹踩到。幸亏他很皮实扛摔,不过须臾立刻站起来,拉过重骑身边的一匹空马跳了上去。
惊魂未定的武煊满脸怒火,骂骂咧咧看向舜英,忽然一怔,猛然勒住缰绳、急遽调转马头向后退去,同时高声呼喊:“退出百丈!”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膨胀的热流将靠近正门的数十名骑兵、连人带马齐齐弹飞。
“轰”,亮黄的火光伴着浓烟冲天而起,照亮城外众将士惊恐的眸。三重瓮城陡然炸开无数绚丽的火焰,那火焰跳跃着膨胀、活了般贴地四处溢流。
而瓮城的城墙上,无数黝黑液体纵横泗流,紧紧黏附在墙上、门上、骑兵和马匹身上,一挨近火焰便轰然窜起火苗、见风就长,无论是在地上翻滚还是倒水都不能扑灭,坚若磐石的铜大门被烤得通红发软。
“好臭,跟烂鸡蛋一样”,武煊嗅到吹过来的气味,“这什么玩意儿,比火油还烫?”
“西羌人管它叫石脂,烧起来比寻常火油更热,又叫猛火油”,苻洵沉声道,“我就说,冯栩为何跑那么远去跟曲勒国建交。”
武煊若有所思点点头:“听我娘说过,在乌兰沙海最西边钻井,钻得够深会冒出黑色稠液,太阳一晒就能燃起,怎么都扑不灭,一眨眼就能把马匹烧得骨头都不剩,从没有人敢把它们挖出来烧。”
苻洵淡淡道:“曲勒国掌握了一种法子,可以少量开采和保存石脂。”
“幸亏咱们动作快,早早平了曲勒”,舜英后怕地擦了把冷汗,“冯栩就是在乌兰沙海长大的,肯定知道这玩意儿。他可不是想用粮食去换,而是想掌握开采和保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