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去阊江给母后认个错吧”,元旭一边咬紧牙关矮身拖住她,一边向楼船挥手,“母后说了,只要你好好去阊江服个软,咱们还是一家人。”
姜嫣大怒:“滚!放手!”
舜英和苻洵跑近他们时,劈头盖脸便听见这声怒喝。越来越多的人从南翊楼船冲下来,拿绳子的拿绳子、牵麻袋的牵麻袋,还有不少人挡在外围阻碍荣国和北翊侍卫援救。
元旭力气小,只攥手臂拖不住姜嫣,什么分寸礼仪也不顾,从后抱住姜嫣直往船上拖。姜嫣一边挣扎一边怒吼:“阿旭,不要逼大嫂动手!”
“这是在干嘛?”一贯混不吝的苻洵都惊呆了,瞠目结舌地问,“还能这样?光天*化日直接绑人?”
姜嫣眼看人越来越多,难以脱困,也顾不上元旭身子骨弱,反肘击向他胸口,哪知元旭跟八爪鱼成精似的,再是如何被打也死死抱住她不松手。
终于,姜嫣一把将他掀翻在地,南翊侍卫已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她急怒攻心也顾不上礼仪,俯身便是一耳光:“好好叫你声六弟,偏要给那背信弃义、卑劣阴险的毒妇当走狗!”
骂声又高又粗暴,听得周围人齐齐一震、面面相觑。
骂完这句,姜嫣余怒未消,继续左右开弓,两个身份地位最尊贵的翊国宗室,居然就这样丝毫不顾体面地、在荣国的疆土上殴打起来。
舜英心里那股不安更浓,扯了扯苻洵袖子:“快去拉开啊。”
“挤不进去”,苻洵真诚地叹了口气,却满脸看好戏的神情,“那小子居然干出这种事,挨揍活该。”
舜英揪住他胳膊使劲一拧:“这里是荣国地盘,真打出个好歹你们也撇不清。”
苻洵从善如流,一边偷笑一边拉着她往里挤。
忽然,靠前的人群歇斯底里尖叫起来。
震耳欲聋的尖叫此起彼伏,间杂着“杀人了”的呼喊。舜英感觉全身血液霎时凉透,耳边嗡嗡轰鸣、大脑一片空白,呆立原地忘了继续向前挤。
直到苻洵轻轻捂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后让了让。人群“轰”地一声,自动分出通道,无数披甲执刀的内卫小跑着夹道站立,苻沣和元承赟在内卫前呼后拥下疾步走来。
舜英这才看清圆圈内的场景。
元旭披头散发,松开姜嫣,站起来连连往后倒退,泪水潸潸盯着自己满手鲜血,喃喃辩解:“不是我……大嫂……不是我……”
姜嫣的心口,端端正正扎着他那支精美的赤金发簪。
“娘!”元承赟飞奔过去抱住她逐渐倒地的身体,颤抖伸手去摸心口处浸透的血,僵硬地转头看向元旭,“六叔,为什么?”
舜英怔怔注视着姜嫣被血染红的前襟,张了张嘴、嗓子又干又疼,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又难以置信地瞥向满手鲜血、正飞奔逃离的元旭,徒劳张大嘴哀嚎,终于发出第一个音节:“阿……”
后颈一痛,视线陡然漆黑,苻洵收回打晕她的手,揽住她对苻沣躬身一礼:“拙荆与北翊袍泽同进退多时,一时悲愤,心绪不稳失了礼数,请陛下宽恕。”
“无妨,朕也义愤难当”,苻沣指向楼船方向,当机立断叱令侍卫,“将凶犯拿下!”
元旭虽惊恐失常,脚下步子却丝毫未减缓,南翊护卫更是纷纷抽出藏在靴底的短刀,一拥而上将缉拿元旭的内卫阻隔开来。
围观人群被唬得魂飞魄散,文官调头往重兵把守的祭台方向奔逃,武官一边断后一边呼喊“保护陛下!”
元旭一边哭着低语,一边飞快奔上南翊楼船的跳板,他一跑上甲板,楼船立即收起跳板、似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南翊护卫见元旭已安然脱险,突然齐刷刷抛开刀兵,与之对战的北翊和荣国侍卫惊愕之下收不住力道——
鲜血四溅,泼泼洒洒满地殷红。
还在岸边的就只剩武官和侍卫,也全都满脸懵,目瞪口呆,完全没反应过来方才这一连串变故。
北翊侍卫中,不知谁忽然高声呼喊:“荣国侍卫刺杀咱们太后和……”
“一派胡言!”女声决然响起,只见姜嫣在元承赟的搀扶下站直,痛得面部抽搐嘴唇惨白,仍傲然仰头冷喝,“惑乱军心,图谋不轨,拿下!”
旋即,她徐徐环顾四周,竭尽全力一字一字道:“侍卫由南翊细作冒名顶替,冯太后想栽赃给荣国,瓦解抵御北宛的联盟,只不过出了纰漏……北翊众将士听令,敢有不尽心征伐异族者,有如此簪!”
她咬紧牙关,猛然从心口拔出那支金簪,带出血涌如泉。她唇角噙着冷笑,将簪子交给承赟后、手无力垂下,撑着的那口气也散了。
元承赟将母亲遗体平放在地,解下染血的大氅盖好,慢慢拭去泪花。将那支金簪高高举起,铿然折作两段、抛向空中。
然后,他转向楼船远去的方向,每个字都带着磨牙吮血的恨意。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旋即,他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谢朗和苻洹,扬声高呼:“两国将士见证,冯太后背弃‘边垣之盟’在先,破坏结盟在后,意在瓦解抵御异族联盟、维护母国,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苻沣心领神会,扬声道:“敝国愿毁家纾难,穷举国之力,永绝北宛大患。”
谢朗和苻洹立即反应过来,一起振臂高呼:“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在场众将士齐齐呼喊:“屠尽北宛二十三部,踏平柘枝城!”
一遍又一遍,声音逐渐整齐,一浪迭过一浪,排山倒海,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