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过你机会的”,他眼眶微微泛红,继续威胁,“你不怕死,可徽儿和阐儿还在船上……”
“徽儿是堂堂正正的长公主,你没法下手”,舜英仰头微微笑起来,“至于阐儿——若他有个闪失,阿洵会将你千刀万剐。”
“我已经坑了你,阐儿好不好,苻洵都不会放过我”,元旭毫不在意地笑了,“放心,九叔与顾星阑皆是被你胁迫,四万虎威旧部受你所惑、法不责众。”
“我还得谢谢你”,舜英笑容可掬缓缓说,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元旭淡淡道:“你上午喝的水是一部分,方才的香是……”
“元旭!”忽然传来一阵厉叱,郑锦珠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挥臂就是一耳光,“你在做什么?把刀放下!”
“送母妃回房歇息”,元旭咬牙切齿狠狠说,眼眶越来越红,声音已然带着哭腔,“娘,我也没办法,阿珂也在对面军营里,她还怀着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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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四月初九下午。
“真是疯了,联合小叔子造自己亲儿子的反!”冯太后愤怒冷哼,将四季阁送来的密信摔到班益面前。
班益捡起密信一看,顿时汗如雨下,抖抖索索道:“臣……臣实在不知啊,有失察之过,请大娘娘重罚。”
冯太后一瞬不瞬盯着他,没有说话。
班益忙提议:“臣愿亲自领兵剿灭叛逆,请大娘娘派忠义之士前来督军!”
见冯太后仍一言不发,班益又道:“臣家中五子两女,仰慕陛下英姿,愿即刻送入宫中,随侍陛下左右。”
冯姮沉吟良久,缓缓扯出个微笑:“爱卿言重,赐坐。”
那天下午,是班府车夫最卖力的一个下午,马跑得气喘吁吁、口吐白沫,车轮与路面摩擦火花四溅。不到两个时辰,分散在附近几座城池的班益子女一个个被送到明德门下,甚至包括元旭的新婚妻子——班珂。
班珂不过双十年华,生得娇小灵动,略一听说事情经过,也顾不上女儿家矜持,飞快拔下满头珠翠簪钗,跪地叩头不起,直叩得头破血流。
“大娘娘冤枉,阿旭肯定是被挟持的”,班珂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又膝行过去、紧紧牵住父亲衣袍,“爹爹,救救你女婿罢……他平时杀鸡都不敢听,怎么可能敢去造反?”
班益眼神复杂盯着跪在腿边的女儿,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早与你说过,这婚事不成,偏你被迷了心窍。若早些和离,何至如今将父兄牵累至此啊。”
班珂眼里慢慢透出绝望,忽又连声辩解:“爹爹,女儿已有四个月身孕,阿旭即将初为人父,哪来的气性去造反?”
一直沉吟不语的冯姮站起来,看向班益:“阿旭自小面软心活,哀家也不相信他会谋逆,许是真的为奸人所惑或是被挟持……”
班益班珂面露喜色。
“哀家与陛下将亲自前往笠泽,以壮王师威势”,冯姮思索片刻又道,“阿珂也跟哀家一道去吧,有妻儿阵前劝说,阿旭也可尽早弃暗投明。”
班益的心,从那个瞬间开始,缓缓沉向冰窟深处。
第203章 水能载舟
四月十二下午,庄后褚舜英率褚氏阖族谋大逆,被平南侯元旭施计擒获。
“微臣平南侯元旭觍得陛下、大娘娘信重,叛乱已平,现押解主谋褚舜英,褚氏逆贼匪首及部曲共计六百二十五人,向陛下与大娘娘复命!劳烦太尉大人代为通报!”
申末,笠泽大营旌旗招摇、威势震天,元旭走下甲板面向班益,双膝下跪,垂下眼眸朗声呼喊。
班益端坐马背,目不转睛俯视元旭良久,直至元旭抬头与他对视,才翻身下马,望向身后楼船之上。
天空是透明的蓝,遥远的山峦下飘散着零星几缕絮云,六百余人被反剪双臂,却站得笔直,如一柄柄出鞘利剑。初夏的风溽热,他们脸上神色却像洁白的雪,落入晶莹霜地,高冷、骄傲。
一刻钟后,被重兵拱卫的中帐,传来宦官尖细悠长的传令:“带逆犯面见圣上——”
旋即,簇拥着中帐的侍卫中,发出窸窸窣窣的铁甲和利器摩擦声,步兵方阵分开道路。五六十名侍卫整整齐齐鱼贯而出,领头那人向班益微微颔首。
班益会意,迅速从自己麾下召集一千亲兵,一对一押解褚氏部曲,他则与领头人亲自押解褚舜英走在队首,元旭走在最前,一行人疾步走向中帐。
众侍卫簇拥着九尺高台,伞盖下人头攒动,元承祉端坐正中主位,时不时转头看冯姮脸色,冯姮和冯广年一左一右就座,将他夹在中间。冯姮左侧座椅特意铺设软垫和靠背,班珂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其余座位上,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元氏宗亲、廷尉卿等……
四季阁秘卫、隐蝠卫分散在这些人前后左右,以及高台四个角,将他们护卫得密不透风。
元旭和班益将舜英带上高台,站在她身后,一左一右两把刀架于她颈部。她视若无睹,端端正正立在高台之上,脊背挺得笔直,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冯姮,夏风吹过她额心疤痕,她嘴唇苍白得没一丝血色,却带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轻蔑。
“跪下!”隐蝠卫统领沉声呵斥。
舜英只死死盯着冯姮,没给他任何表情和眼神,甚至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分毫未变。
冯姮气定神闲,微微笑了:“阿英,后悔谋逆否?”
“首先,我是要匡扶正统、而非谋逆”,舜英也笑了,“其次,我不与你作对,你就不想让我死吗?”
冯姮转向承祉:“陛下,你的娘亲想把你从王位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