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沉不住气”,元旻冷冷嗤笑,“立刻派快船,送本宫去阜门峡。”
商船半个多月的路程,战船只用了一天一夜。
刚靠近主舰,阿七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有些耳熟:“我娘只是一介商妇,求大人放她一条活路。”
她顿时心一沉,与元旻对视一眼,表面不动声色,却已等不及放下跳板,就地借力几步跃上主舰甲板,高喝:“住手!”
果然一眼就看到跪地哭求的云秉奕,而主舰前端早已架起数架弓弩,对着雾中隐隐绰绰的一艘战舰蓄势待发。
景樊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带着泪意:“燕燕,回去吧,不值得。”
阿七拿过千里镜看向对面,霎时惊呆了。
只见景樊头发蓬乱、满脸黑灰、全身血污、战甲破损,仍杵一根长槊强撑着,在船头站得笔直。云飞燕双臂大张站在他前方,面向着这边,就那样纹丝不动地、挡在他与翊国战舰之间,推不动也拉不开。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臣周士承,征和八年武进士,现任西陵水师指挥使,拜见四殿下!”
元旻冷叱:“收起弩箭。”
周士承的声音不卑不亢:“臣如今领王上之令攻打渝安,敢问殿下如何叱令臣收起弩箭?”
元旻容色凛然,一字字道:“你起兵,奉的是逆王的令,如今叱令你停战的,才是大翊正统的王!”
周士承一挥手,带出一排双手捆缚身后的人,为首的一位看服饰是文官。他指向那位文官,又问:“闻烨大人乃是闻氏三房嫡长孙,也是现今王上钦差的水师督军,敢问殿下如何处置?”
元旻面无表情走过去,拔出佩剑决然挥落,闻烨顿时血溅五尺、身首异处。然后,他将滴血的剑丢给阿七,环视四周众军,声音平静而冷漠:“攀附逆王,诛无赦!”
周士承“锵”地跪地,高呼:“臣周士承,遵王上谕令,西陵水师之中有攀附逆王之人,杀无赦!”
甲板上所有武官、兵士也随周士承铿然下柜,齐齐高呼:“王上万年!谨遵王上谕令!”
早已被周士承清理出来的元琤耳目,被捆缚双手纷纷推到甲板上。兵士们手起刀落,血如泉涌,将长流川晕出一片殷红。
元旻一言不发,目光冷冷扫过周士承。
周士承头埋得更低:“谨遵王上谕令!”
站起来,反身面向众将士,高声叱令:“西陵水师众将士听令,停战,返航!”
哭求半晌的云秉奕终于松了口气,四肢颤抖着瘫软在地;
对面门舰上,云飞燕回头深深看了景樊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在她的身后,景樊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景樊在倒地之后,由兵士搀扶着站起来,躬身、对着正在远去的西陵水师遥遥一拜。
元旻站在船头甲板上,凝视着飞速分开的波面,忽然道:“开阳就在西陵,靠岸后,你先跟他去龙城司南侯府?”
阿七正埋头擦拭他的佩剑,一听这话讶然抬头:“主上是别有交代?”
元旻摇头:“崔长治的军营,太森严了,此行我并无十足把握。”
阿七注视他的背影,声音很轻、却很坚决:“正因危险,卑职才更该紧随主上。”
元旻转身看向她,眼神复杂而不解,柔声问:“你不是说想功成身退么?何不早些避开危险,留好这条命?”
“不是还没功成么?”阿七眼神满是疑惑不解,“卑职发了誓要追随的,就算要退,也要确定殿下安然无虞吧。哪有主上身陷险地,作护卫的反倒酣然高卧的道理?”
元旻手一颤,声音带了几分急切:“你还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阿七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如此问,依然单膝跪地,举起右手、紧握成拳按在心口上,神色肃然地抬眸仰望他,语气坚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从前是,现在也是。”
元旻唇角不自觉上扬:“好,我们就像以往那样,龙潭虎穴也同进同退。”
阿七笑了笑宽慰说:“殿下莫要多虑,崔夫人当年犯下谋逆大罪,先王仁慈才未祸延崔氏全族,崔长治哪来的底气同主上叫*板?”
元旻叹了口气:“你可知,当年父王对我如此看重,却拖了多年没有立储?”
阿七蹙眉思索:“不是因为先王当年春秋鼎盛么?不,那只是台面的说法……难道?”
元旻点头:“正是因为元矅。”
第27章 主辱臣死
元矅是崔夫人所出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昭王第八子,这个被以日月星辰赋名的王子,从小就表现出不输元旻的聪慧,却比元旻更活泼外向,又是崔夫人所出,深得昭王喜爱。
那孩子比元旻小七岁,若长到现在,也该十三岁了。
可他长不到十三岁了,征和十九年的春天,那孩子溺死在毗邻兴庆宫的一方荷塘之中,永远留在了八岁。
冯姮脱簪素服,在勤政殿跪了半月,自请失察之罪;元旻被幽禁,景和宫、兴庆宫被翻来覆去查了十几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查出来是浮玉宫的宫人,因族妹被三王子骑马不慎踩死而心怀怨恨,也以此草草结案。
崔夫人信与不信,却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就有了征和十九年冬,崔夫人携子谋逆。
“换做是我也不信”,元旻苦笑,“阿曜是在兴庆宫旁没的,他没了后,父王就开始安排分封诸子,获利最大的是我,景和宫和兴庆宫却干净得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干净、太干净了,每个宫人都能充分明证自己毫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