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陈媪的声音:“……夫人,崔老夫人身子抱恙,想请您回去一趟。”
祖母?
若只是普通小病哪会这么着急找人?
崔兰因心里着急,把萧临推开,一骨碌爬起来。
“快进来!”
陈媪立刻进来为崔兰因重新梳头穿衣,萧临本想跟着一块去,但陈媪却劝他道:“长公子明日一早还要上值,不好耽误休息,就请夫人回去一趟就好。”
老夫人若真有急事,没有道理不让他同去。
萧临觉得奇怪,但没有坚持,只是道:“那我骑马送夫人过去。”
崔兰因一口答应,陈媪不好再说不行。
萧临让景澜进来为他束发带冠,又吩咐景澄去准备马。
夫妻二人出门了,陈媪才突然想起漏了东西,赶紧回屋去拿。
重新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装首饰的小木匣子。
骑马到崔家要不了多久,但崔兰因担心祖母的身体,便觉得崔家好像远在天边。
等到达崔家的府门前,她抬头一望那门楣上的崔府二字,心口莫名窒闷。
仿佛是三年前第一次回家时,万千复杂的情绪积在胸腔,裹挟着她的心脏不安地跳动。
萧临把她抱下马,安慰了句:“医士每旬都为老夫人诊平安脉,从未有过重话,想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你也不要太过紧张,先进去看看情况。”
崔兰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祖母的身体向来康健,步伐比寻常的老人矫健不少,一些腰背胳膊腿的老年病都没有,人人都说老夫人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一定会长命百岁……
只是这次,崔家这么着急派人来找她回去,她又怎么能不多想?
“夫君放心回去吧,我没事。”
萧临看她面色不好,道:“要不我还是陪你进去吧。”
崔兰因摇摇头,“夫君还有公务,待会宵禁了,我回不去不打紧,夫君可不能耽搁了。”
萧临只好答应,目送她进门。
崔家主院里灯火通明,崔兰因还未走进,就觉得氛围异样古怪,崔芙宁站于院门旁迎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颦眉低声道:“祖母没事,是……”
她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就捏了捏她的手,气愤道:“你待会就知道了,太不可理喻了!”
因为这句话,崔兰因越发奇怪。
沿着廊子,转过遮挡视线的山石花草,崔兰因把目光投向前方,更是一怔。
崔老夫人果然精神矍铄,正坐于其中。
更让崔兰因留意的是那两个站在崔家主的身旁的陌生郎君
一年轻的昂首挺胸在前,一年老的含胸驼背,畏缩在后。
两人气度截然不同,压根就不像是一路人,偏偏又似一伙的。
祖母没有病,那一定是有别的更重要的事。
“祖母……”崔兰因放开崔芙宁的手,快几步走上前行礼,又望向父亲母亲,挨个问好。
崔老夫人对她招招手。
崔兰因就走到她跟前,被老人温热的双手握住,坐到紧挨她的矮凳上。
“孩子,别怪我用这个法子把你唤来,现在实有一桩与你相关的事需要你一起旁听。”
祖母依然温声细语,崔兰因依在她身边,乖乖点头。
她再次打量那两位陌生郎君,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所以她此前并不认识他们。
就不知道他们会带来什么消息?
“陈媪呢?”
父亲忽然发话问,崔兰因回道:“是长公子骑马带我回来的,傅母坐犊车还在后面 ,父亲找傅母有什么事?”
崔父望着她张口欲言,却没能发出声音,旁边的崔母面上更是神色复杂,望着她,好像忽然又不认识她这个女儿了。
崔兰因一愣,心直直往下坠。
似是又回到那个陌生的环境,年幼的她彷徨地在人群里找寻。
一双双腿在她眼前迈过,不是阿耶、不是阿娘、不是祖父……
她一个个找,一个个认,身边有成千上百的人熙熙攘攘挤过,却没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哭声也并没有能够吸引来她的亲人……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那陌生的年轻郎君跨出一步,开门见山道:“这位娘子,实话实说了吧,你并不是崔家的二娘子,对吧?”
崔兰因吃惊地望着他。
那郎君打开拳头,掌心一直握着的一个金色樱桃坠子就这么倏然掉下,又被金线链子拽住,在崔兰因的视线里晃了晃。
晃动的频率逐渐变弱,崔兰因得以看清那坠子的样式。
一个人的记忆是从几岁开始,因人而异。
有些人能够记得三岁后的事情,有些人可以记得五岁、六岁,崔兰因深刻的记忆说起来也差不多是五岁时。
五岁前的记忆随着年岁增长,就变得像是昨夜刚做过的梦,依稀记得什么,却无法再细致地复述出来。
可她记得这个项链,无论是坠子的轮廓还是链子的编织方法她都牢牢刻在脑海里。
这是她唯一携带、且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我家主人曾被乳媪带着逃难,路上捡到一五岁左右的小娘子,小娘子身上就带有这个金坠子,后来那小娘子因病死在半路,我家主人心善就把她埋在了路边,只留下了这项链想到日后有机缘能够交还给她的家人。”
崔母手捂着胸口,仿佛再次被这人的话刺痛了下。
“后来,我家主子与乳媪又捡到了另一名小娘子,这个小娘子年纪也不大,与父母失散十分可怜,两人便好心带着她上路,后来那小女郎看上了那枚坠子,乳媪没有给她,倒是把坠子主人的事都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