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大,吃多了消化慢,人也变得十分困乏,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以至于耽误了时辰。
这是其一。
再则长公子最近回来都很晚,无一例外,今日也不太可能会提早回来,若崔兰因只是被关得闷了,想出去散散心也不会不带上景澄,还特意留下这封信,不可能没有别的用途。
这是其二。
若陈媪是那种只注重名声,生怕崔兰因闯祸坏规矩而一心想帮她瞒着的人或许会如她所言,就忐忑地坐在屋里等她回来。
这是其三。
可现在陈媪心里全是不安的突突跳。
她思考再三,还是更担心崔兰因要干什么傻事,揣上信,马上提起裙摆出去喊景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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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
戴着帷帽的女郎坐下,勤快的伙计搭着抹布,上前殷切询问她的需要。
女郎点了一壶茶几样糕点,看样子是打算久坐,伙计很有眼力见,没有多来打搅。
不多会,又一名女郎上门来坐在她的对面。
“没想到崔二娘子还会找上我,账簿我已给了二娘子,也信守承诺,对任何人都只字未言,按理来说与我也再无干系才对。”
陆娘子放下帷帽,端起桌上的冷茶泼到一边,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
“账簿是账簿,那日我与公主舍命相救,怎么能不算一个恩?”崔兰因把薄纱挂在帽沿,露出那张微笑的脸。
陆娘子笑道:“看来传闻也不见得全是无稽之谈,只崔二娘子这狡狯性子就假不了。”
她笑完,言归正传:“你要的潘娘子我已带来,下面有一辆犊车,人在里面,喝了点酒,已经昏睡过去了。”
那语气平静的,仿佛不过在潘府抓了只鸡出来。
崔兰因果然没有料错。
这陆娘子胆大心细,也不是什么十足的好人。
这样的事情,寻常女郎怎么可能帮她做?
崔兰因笑道:“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牵连,过后就把潘七娘全须全尾还给你。”
陆娘子道:“全须全尾我倒不是很在乎,只是好奇崔二娘子要她是做什么?”
崔兰因也托起下巴道:“我也好奇陆娘子和公主有什么恩怨。”
“这件事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互不相问了。”陆锦儿提醒道。
崔兰因道:“我还听人说,你与二皇子齐蛮也有往来,难道你是要做皇子妃了?”
陆锦儿冷笑下,“他也配。”
崔兰因被她这语气给镇住了,本来只是好奇问一句,现在是真的好奇起来。
陆锦儿走后,小蛾才闪身出来,告诉崔兰因已经把潘七娘安顿好了。
崔兰因起身:“那我们再去晃晃。”
几日前,袁四郎就把信送到木料铺,说是抓到了石帮之人,也就是当时被崔兰因招进铺子,方便帮她行事的两人,在成功弄倒袁四郎后,他们功成身退,就离开了建康城,只是迟迟没有回信报平安。
原来是被袁四郎抓了。
袁四郎以此“要挟”崔兰因见一面。
他以为是要挟,但是崔兰因却不这么认为。
阴谋家嘴里有个词叫“引蛇出洞”。
在道上还有一个把戏叫“仙人跳”,其实都大差不差。
崔兰因刚从萧家出来后,就有小乞丐把另一封信传到她手上,要她在东市里多转悠一会。
她明白,这是袁四郎还想看看她身后有没有跟着尾巴。
可见他也是害怕她联合萧临或者其他人,给他下套。
崔兰因如他所愿,在东市随意逛着,她带着帷帽,旁边人也不知道她身份,还在那儿大谈特谈世家的小道消息,殊不知他口里的“骗子”就在他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听见与石帮有关的话题时,女郎才会在后边拧了拧眉头。
不多会,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往崔兰因手上塞纸条。
崔兰因看完后就捏成团塞到袖子里的荷包中,递给身后的小蛾,自己转头走开几步。
小蛾到旁边的摊子上把荷包推过去,买了两张胡饼,摊主一摸,荷包里有碎块状的东西,还有揉皱的纸条。
“潘府。”
小蛾低声吐出两个字,手指竖起来比划了一下,那在做饼的摊主连连点头,心领神会收下。
里面的碎银是给他的报酬,纸条是要他传递的消息。
建康有不少摊贩都是一边做着正经生意,一边兼顾赚点传话递消息的小活,小蛾对他们相当熟悉。
小蛾拿着胡饼转身的同时,摊主的儿子已经拿了荷包一路小跑,去传话了。
城门现在被严防死守,袁四郎即便隐名埋姓躲起来,也没有办法离开建康。
所以他能把崔兰因约去的地方也逃不过建康郭城的范围内。
只不过是偏僻些、冷清些。
是一处被大火烧过、只剩下些许残垣断壁的行宫。
租车行的车夫给她们介绍,说这里曾经爆发过疫病,被圈禁过,当时里边的人要不活生生饿死,要不到最后也被火烧死。
快速斩断疫病传播最好的办法不是一碗碗汤药,而是一把大火,古往今来都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这是大晋皇城,又是皇室行宫,也不知道当时里面被困住的是什么人。
“两位娘子为何要来这种地方,这可不是什么玩闹之处……”
小蛾冷冷打断他,“用不着你多问,拿了钱就走吧。”
“欸!欸!”车夫钱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点头哈腰坐上车,驾车离开。
崔兰因掀开薄纱,抬眸望上去。
行宫原本建在一个小土坡上,旁边应该遍植林木,但是被大火波及,只留下十来根焦黑的木桩零星分布在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