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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四郎已死,有关崔兰因的谣言渐渐止息,但是建康城里并没有恢复往昔的安宁。
最显著的表现就是那些权贵纨绔都不再随意到街上来呼朋唤友,全龟缩在家中。
这种反常的氛围,就连远离纷争的百姓都能察觉一二。
立刻新的流言满天飞。
有说皇帝不行的,也有说潘家与萧家终于要撕破脸的,但任凭众人说的唾沫横飞,也无人能够真的知道真相。
萧家的暗室内。
连日的审问,铁打的人也遭不住,更何况袁四郎已死,再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被抓的两人为早日脱困,挖空脑袋,把所知的事情抖落得七七八八。
袁四郎虽然受潘侍中信赖重视,但他也并不是完全忠心于他,不但一直在潘府收买眼线,就连潘家七娘子都被他花言巧语诱动春心,经常为他打探各类消息。
潘家虽出自寒门,但十数年来的经营,不容小觑,树大根深必然会藏污纳垢。
府里府外的污糟事不少。
萧临一页页纸看过去,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直到他在里面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庞能,那是当年在父亲身边,为他督建水坝之人。
此一发现,令他甚是惊愕,当即拿了东西找到萧太公询问。
老太公捏着那张证词,越看越振奋,他“哈哈”大笑,笑完眼泪又流了下来,连连拍着腿道:“潘仁晦啊潘仁晦,论心狠谁能狠过你啊……”
萧临见到老太公又哭又笑,仿佛陷入癫狂,连忙倒了杯茶,扶他坐下,等老人稍微冷静下来,才问:“祖父,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吗?我父亲他……”
老太公把纸放在桌上,端着茶的手还在发抖,他目光垂落在地上,半晌都没有抬起。
“当年你父亲就是太过心慈手软,那庞能是个赌徒,曾把家底都赌光了,没有活路了求你父亲饶了他,你父亲看在他多年跟随的份上没有计较,还帮他还清了赌债。庞能此人除了嗜赌之外确也有才干,于水利筑造之上有独特见解,你父亲对他委以重任,他感激涕零,声称会报答你父亲。起初他也是认真负责,你父亲巡视过几回便觉得他已经改过自新……后来河坝出事,庞能自知不能逃脱干系,很快就悬梁自尽,而他的妻子儿女早被别人偷偷接走。后来你父亲去后,我们追查庞能才千方百计找到他的家人,那时候他的妻买了个三进的大宅子,还有四五个奴仆伺候,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老太公冷笑一声:
“试想一个赌徒哪来得钱留给妻儿呢?”
萧临听出了祖父的暗示。
“是有人收买庞能,让他故意在坝上用了劣材。”萧临握住双拳。
他的父亲,以及其他世家之人、甚至他都因为这件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错,因为庞能已死,其妻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孤儿寡母,我们无法再追究其背后之人……”说到这,老太公两眼冒精光,叫道:“可现在有了这些,乃是天赐良机!那老匹夫断没有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欲叫寒门取代世家,可自己行不正坐不直,终究是掉下来。”
萧临没有老人的激动,他只是缓缓问:“祖父的意思是?”
“神玉你还不明白?”老太公把一口没喝的茶水放下,重新站起身,精神抖擞道:“树倒
猢狲散,潘家一完,寒门庶族就难有起色……”
萧临知道,世族与寒门有着利益之争,祖父对潘家早有不满……
“祖父,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萧临并没有立刻答应。
晚间,萧临靠着床,看着书。
夫妻俩已经没有节制好几日,这天早有约定好好睡觉,因而各自拿了书在看。
但崔兰因看了几页话本,就忍不住偷看萧临,发现他居然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夫君怎么一直在发呆?”
萧临后知后觉翻了一页,“无事。”
崔兰因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把话本一丢,扒他的手臂上,好奇地望着他,“夫君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萧临确有烦心事,但也不知该不该与崔兰因说,因为被她摇了几下手臂就露出犹豫之色。
崔兰因眼睛尖得很,若是萧临表现为难,她也会识趣知道别瞎问。
但萧临只是犹豫,那她可以盘问一下。
在他身上闹了半天,萧临难以招架,只能丢掉书捉住她的手,忍着冲动,说道:“你乖乖坐好,我就讲给你听。”
崔兰因权衡一下好奇心和身体的躁动,最后选择坐在他身上不动了。
萧临慢慢把从拷问得来的证词与十年前的恩怨说完,才道出自己犹豫的事。
“……祖父一心想要对付潘家,但寒门一倒,世族独大,未见的是好事。”
为父亲报仇,他难道不想吗?
父亲蒙冤而亡,身后清名不在,为人子必是要为他报仇雪耻。
更何况潘侍中为打垮世族,居然枉顾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在天灾之中又加入人祸,才致使那不可挽救的下场。
即便十三年过去,他依然能听见那肆虐的洪水如何咆哮着吞噬者着大地,能看见那些在水中母亲抱着婴孩不断挣扎沉浮的画面……
彻底扳倒潘家吗?
可萧临也不喜欢世族的风气。
大部分的世族子弟穷侈极奢、荒淫腐化,胸无大志、不学无术,因为在家族的庇护之下,他们不用争取就能得到名声地位,以及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财,反观那些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吏,无不在想着成就大业、留名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