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热乎乎的肩膀处抬起头,改用眼睛去听故事,好像还不赖,真的能从她飞舞的眉眼里品到一丝这人过去偷鸡摸狗时的乐趣。
“……血音谷有四圣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互相看不惯,平时都住得老远争取井水不犯河水,可那段日子我太无聊了,谷主又不在,我就去谷外把另一个圣女家门口的树烧了。”
好吧……其实卫则玉有时候也不太能体会到这种乐趣。
柳在溪讲完这段话,感觉到身侧的人不再像鸵鸟一样缩着,就侧头朝他皱了皱鼻子:“你不知道,那三个特别烦人,经常合起伙来欺负我。”
哦?
卫则玉没忍住挑了挑眉,说实话他不太信,可还是说:“为什么,那个谷主也任由他们欺负你?”
“没有,他们打不过我,”柳在溪哼笑一声,伸出胳膊在半空指指点点,“我本来的计划是慢慢将那几个手下都杀了,可是谷主似乎察觉到,给他们告了密,那些个怕落单被我搞死,只好抱团。”
她说得风轻云淡,似乎随便杀掉魔族重要的手下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而且看样子,这计划初见成效,不然不会惊动上层领导。
卫则玉跟着她绕在空中的指尖移动视线,一路跟到了脸侧,对方忽然抻了抻臂膀,像是想枕着胳膊。
然而一动右边手臂,就蹭在他脸上,便停住动作,只枕着单臂,右手老老实实搭在腹部,又控制不住转着指头玩。
他抿了抿唇,还是往床边移了移,想给她腾出点地方。
还没动呢,柳在溪突然问:“热?”
卫则玉愣了下,脑袋一堆话飞速拆解拼合然后咽进肚子,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否定,再重新靠到她肩头的位置,恢复刚才的动作。
柳在溪余光看见,暗暗放松肩膀,转眼去盯着床侧的夜明珠,飞远到几百年前的思绪就好像被肩头的人轻轻拽着,缓缓道:“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那会被临沧发愁的血音谷谷主,就是我了。”
前面分享故事的骄傲在这句话上散了许多,可也没有许久之前开玩笑时那般带着恨和恼怒。
就是干干的一句,好像被洪水冲出来后干涸的山路。
卫则玉看她侧脸,分明是带笑的,笑也不达眼底,这模样和她在谷中未当上圣女时很是相像,处于一个并不太放松的阶段。
他回忆起血坑中厮杀的孩子们。柳在溪不是魔族,只是个很有天赋的魔修……
他小声清了清嗓子:“是这个道理,毕竟你没有那个身份,各川都愁的不得了。”
“只能说幸好,你现在的目标换了一个——正道第一人只求胜,不杀之代之。”
清润的音色传进柳在溪耳中,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倦意,懒懒地就跟着在她耳朵上舔一样。
她眯了眯右眼,往旁边看,卫则玉平视前方,看的方向是她的下巴。
她笑笑,没拆穿他急匆匆移开的视线,接话:“是,公平约战总比拼命轻松点。”
肩边的人蹭蹭,估摸着是在点头,随即又问:“那棵树呢,烧了之后对方来找你算账了么。”
“啊……自然是算了的。所以说拼命难啊,我当时又不想和她硬碰硬,便和她一路打架拆了她的家,溜到谷主家后院了。当时那里被那老人家设下结界,说是禁地,我钻进去自然就将后面的跟屁虫甩掉了。”
柳在溪被他提醒后,边回忆便说。
可卫则玉听这段话重点没放在前半段上,被后面的吸引了。
“后院?”他忽然有种奇怪的危机感。
一个只存在于脑海深处,被埋藏很久的画面自主地冒出了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脑中的场景就被眼前人描述了出来。
“嗯,亮亮堂堂的院子,一个和血音谷完全不搭调的地方,清新脱俗,我就是在那里碰见的——”她顿了顿。
初时话里蕴藏着浓浓笑意,居然还夹杂着些期盼,停时那感觉瞬间撤去,卫则玉看她还皱了皱眉,一幅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叹了声:“就是沈叶白,你也认识。”
“然后你就喜欢他了?”他问。
柳在溪实在不想承认,但当时的心动确是真的,于是点头:“天道所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后又挺欣赏地看看他:“你没喜欢上他也算心性坚定,值得夸奖。”
卫则玉酸得牙疼,懒得理后面那句话。
他能正眼瞧着沈叶白就不错了。
不过天道所迫是什么,难不成说她和沈叶白天造地设吗……歪理。
卫则玉闷闷不乐,嘟囔着:“可你这么迟钝,那时怎么就确定自己那么爱慕人家了呢,还一路闹到临沧来……”
柳在溪神神叨叨:“因为看见他就知道了呀——唉,你不懂,那感觉玄之又玄,怕告诉你一时也接受不了。”
她说的是自己知道世界观真相的事,而卫则玉却不然,此话落在他耳朵里有太大的排外性,听着极为不爽。
纯属没苦硬吃。他想。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后来呢。”
柳在溪愣了下才接上:“他请我进去喝了杯茶,之后又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当下再思考,那时候最好笑的是她进了院子外界的一切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忙着和沈叶白说话,而后被他送出门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在禁地呆了许久,沉睡的谷主都要醒来了,又马不停蹄地远离那处地方。
不过幸好她出来的早,急急从院后的血池绕了出去,没撞上给那人护法的几个家伙。
此刻复盘,简直和失了魂一样,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