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未听完的话是,事关……
“混沌之气?”
沈牵靠在床上,垂目思量片刻,便明白了从前种种异状。
从仙盟大会开始,直到中则之时初露端倪,回悬清宗那晚,难以启齿的梦境。
他原以为,那是因为他看清自己对尧宁心意,所以情不自禁。
原来是因为混沌之气。
混沌之气侵染之后,正道修者会有入魔倾向,而魔修向来放纵欲望,剧烈的变化无限放大了他心中幽暗隐秘的一点绮念。
梵天寺,舍利子爆炸,伪装成魔气的混沌之气散播开去,那样几乎灭顶的浩劫中,他与尧宁都无力抗衡。
他想要护住尧宁,不惜性命。
渴望太过强烈,所以才能短暂地化出魔龙之身。
“宗主,她真的还好吗?”
顾无嗔按住沈牵蠢蠢欲动的身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再一次重复:“她没事,我说过的。”
沈牵慢慢靠了回去。
梵天寺回来后,尧宁被关在后山禁地,沈牵则由于伤重在问道峰修养。
顾无嗔听说他今日好了许多,着急忙慌过来,沈牵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尧宁是否安好。
许是重伤多少削弱了意志,顾无嗔看着这个向来老成持重的孩子少见地惶然不安,不由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沈牵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片刻后,他想到什么,问:“为何我从前从未听说过混沌之气?”
修真者皆知正道修的是灵气,魔界修的是魔气,可混沌之气却是从未出现在史书典籍中的词汇。
不,他果真从未听过吗?
沈牵心中鼓胀,像是有什么记忆即将喷薄而出。
他压下异样,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宗主又是
如何知晓的?”
太始殿中,各宗门宗主也问过顾无嗔这个问题。
他的回答是曾有幸借得梵天寺藏经阁珍贵典籍一观,古书角落里对此有只言片语,再加之曾与生前的空闻大师交谈过这个问题。
梵天寺执仙门牛耳,传承悠久。
所以没有人怀疑顾无嗔的答案。
即便怀疑,梵天寺已然灭门,空闻圆寂,早已死无对证。
但是沈牵是知道不存在什么古籍记载的,他这样问,若放在旁人眼中,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便是对顾无嗔起了疑。
只是这二人气氛平和,丝毫没有质问怀疑的意味。
顾无嗔叹息一声:“你都忘记了啊。”
沈牵心中一动,敛住神色:“混沌之气与我有关?”
顾无嗔深深吸了口气:“准确来说,应该是与你阿娘有关。”
沈牵阿娘宋青云,上一代悬清宗宗主夫人,与上任宗主沈星河一道,励精图治,使得悬清宗从无名小门派,一跃而成能与梵天寺分庭抗礼的大宗。
世人皆道这二人郎才女貌,一样的清灵俊秀,天纵奇才,所以才能生出紫霄道君这样不世出的天才。
人们印象中的前任宗主沈星河,性格儒雅温和,手段却是雷霆果断。
只有顾无嗔知道,儒雅温和是沈星河,杀伐果断却是宋青云。
宋青云才是那个真正成就大业之人。
她的夫君沈星河,温润俊朗,对她用情极深,且言听计从,于是这个女人借着沈星河的手,一步步走向了高处。
高处再高,也不能与天相接。
她毕生的渴求乃是飞升上界。
宋青云尝试了无数次,最终不得不绝望地接受现实,那就是此方世界,飞升之路已断。
暗室之中,窥见命运端倪的宋青云彻底崩溃,秀美的脸上浮现不甘的戾气。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宋青云喃喃着这两句话,一把将桌案上的典籍、星盘、灵器尽皆扫落。
哗啦啦的声响过后,泛黄的纸张泼了墨,独一无二的珍贵灵器摔作几块,星盘咕噜噜往外转动,碰到了一只锻面长靴。
沈星河捡起磕了一个角的星盘,俊美的脸上挂着柔和笑意:“青云,不要着急,慢慢来。”
嗓音清润悦耳,平和宁静,如他这个人一般。
宋青云抬起头来,不但没有被安慰到,目中阴翳反倒愈发浓重。
那一刻,这个聪明、有野心,却又不争虚名的恬静女子,第一次流露出对丈夫的轻视与厌恶。
“你懂什么?”她凄艳一笑,万念俱灰,“你到底懂什么?”
沈星河拧眉,欲要上前:“青云……”
“别过来!”一只鹤形灯盏砸了过来,发出一声闷响,沈星河额角流下一道血柱。
宋青云盯着涌出的鲜血,目光一点点变得愈发癫狂愤怒:“你究竟懂什么?胸无大志的无用男人!无法飞升你知道吗?啊?”
宋青云一步步上前,滔天的怒气中蕴藏悲凉:“若世上注定无人飞升?天道为何要生我宋青云?给我根骨天赋,要我野心勃勃,一辈子的努力,到头来都付诸东流了啊!”
沈星河被这样的妻子骇住,不由自主后退,而后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了年幼的儿子。
幼年的沈牵怯怯地,不安地仰着头,要哭了似地喊道:“阿娘……”
“阿娘。”雪山之上,狂风呼号,混沌之气自天穹往下,如天河坠落。
宋青云持剑引动天雷,紫色雷电在深灰云层中游走明灭,似在积蓄力道,只待最后一击。
宋青云看起来很疯狂,又很平静。
“沈牵,我遍阅古籍,最终只寻到这个法子,能挽救阿娘所有的失败。”
“混沌之气走向极端,就能令正道修者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