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尧宁似乎感到困惑,“就是送我去死吗?”
沈牵脸上血色全失,喃喃重复:“不是,不是,我……”
他摇着头,哽咽着,眼泪夺眶而出:“我舍不得的,我怎么舍得。”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只有自己能听明白。
尧宁怜悯地瞧了他一眼:“悬清宗太小了,你困住了我半生,让我以为爱便是如此,索性我虽然愚笨,花了这么多年时间也能慢慢明白过来。”
她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伸手抬起了他满是泪痕的脸,目光逡巡了片刻:“从前这张脸,真是让我意乱神迷。”
沈牵呼吸变得很轻,尧宁摇摇头道:“现在想来,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长得也就一般,年纪又大。”
她拍拍他的脸,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床上也不中用。”
一滴泪落在了她的指尖,滚烫又灼热,她看了片刻,目光寸寸上移,落在那双湿润的眼睛中。
尧宁从来不知道,原来沈牵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像是什么呢?像一条被抛弃的狗。
“不……中用。”沈牵茫然地眨了眨眼,一串泪水坠下,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轻忽,像是怕惊起什么酣睡的毒舌猛兽,“不中用是什么意思?”
尧宁笑了笑:“就是我试过更好的。”
沈牵颤抖着:“你跟别人上床了?”
尧宁无所谓道:“是。”
“……”沈牵似乎仍处在茫然中,无法准确理解发生的一切,下意识问出口,“为什么?”
为什么呢?
是因为尧宁爱上了别人,就像幻境中一样?
尧宁说:“不为什么。看到年轻的、好看的、精壮的,就想试试。”
沈牵呆愣愣看着尧宁的脸,胸中无数情绪激荡,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那我呢?”他的视线追逐站起来的尧宁,仰望着她,“我是什么?”
尧宁垂下头,俯视这个崩溃至极的男人,云淡风轻道,“睡过的男人。”
“阿宁。”过了很久,沈牵才开了口,然而出口的声音不像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是在报复我吗?”
他以为尧宁会否认,岂料她点点头,说:“是。你难过吗?伤心吗?”
沈牵摸了摸胸口,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应该是叫难过吧。
于是他点点头:“我很难过。”
“难过就对了。”尧宁开心笑了,“你施加的一切,我会尽数报复回来,你珍视的一切,我会尽数摧毁。你得意了大半生,也该试试我曾经经受的苦楚,这样才公平。”
原来还没结束吗?
他已经觉得形神俱毁,原来这只是开始吗?
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还有什么更痛的?
尧宁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师兄,你在意悬清宗,在意大师姐,你毕生所求的,不就是飞升上界吗?”
沈牵迟钝地想,悬清宗是他的宗门,大师姐是他们二人的亲人,至于大道飞升,他早就明白了,不如尧宁来得重要。
他在意前二者,可他最在意的,分明是……
“若我灭你宗门,杀你爱人,让你从此跌落尘埃,只能做人世间一只卑微的蝼蚁,你会不会更伤心一点?”
沈牵缓缓地站起了身:“阿宁,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尧宁轻蔑地笑了笑,“是我装的。”
“你要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过日子,从前对不住我的,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她遗憾地摇摇头,“可你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负我。”
她眼尾染上了殷红,表情却仍是讥诮的:“我只是一个柔弱纯良的小女子,都是你逼我的啊。”
尧宁的声音如鬼魅一样飘忽:“所以你要记住,来日这一切发生了,都是你的错。”
第89章
“你这样的人,有谁能在……
我的错吗?
沈牵愣了片刻,点点头。
事到如今,确实都是他的过错。
尧宁看着他恍惚的模样,眉头慢慢蹙起:“啧,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沈牵瑟缩了一下,似是这句话是把尖刀,一下子就戳进了他的心窝,他避无可避,只能自欺欺人地试图捂住耳朵。
尧宁冰冷道:“我最讨厌你这幅假做无辜的模样。我们夫妻多年,你是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
尧宁说完,也不管沈牵一下子被伤到的表情,转身就要离开。
沈牵望着尧宁的背影。
幻境中的经历似乎与这一刻重合,三个不同的尧宁同时转身离去,一样的决绝与狠心,只留下自己面对无尽的绝望。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沈牵上前一步,抓住尧宁的手。
“别走。”他无望地乞求道,“别离开我。”
尧宁步子一顿,侧头看了过来,沈牵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那一刻所有的尊严、骄傲、怨恨都离他远去。
沈牵伸出另一只手,想要从后面抱住尧宁。
他的阿宁,外表强硬冷漠,其实很容易就心软,看起来像个炸毛的小刺猬,其实抱在怀里就会小心翼翼收起满身尖刺,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你。
沈牵想,卑鄙也罢,虚伪也罢,他要先哄住尧宁,再将他们之间的误会一一解开,如果解不开,他会用余生去弥补。
他不能让再让尧宁离开他了。
他承受不住。
尧宁的侧脸越来越近,沈牵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掠过,呼吸变得很缓很轻。
他想,他确实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