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处传来剧痛,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尧宁的侧脸不断变远,直到他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
沈牵捂住喷血的手腕,发现自己的左手不见了。
他抬起满是汗水的惨白脸庞,看到不远处,尧宁缓缓收回了扶光。
剑刃反射日光,白光一闪而过。
沈牵睁大了眼睛,尧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缓缓蹲下了身子。
她的脸颊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沫子,尧宁随手一抹,血沫铺开,染红了她半边面颊。
尧宁从地上捡起了一只断手。
沈牵手腕处传来剜心剧痛。
尧宁拿着那只手,侧颊染血,像某种吃人的妖物,她看了过来。
“师兄,断你一只手,能让你稍微理解,如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了吗?”
沈牵满头大汗,心脏死死地绞在一起。
他明白了,尧宁如今舍得伤他。
“你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尧宁面无表情道,“你在我心中一文不值。”
“不杀你,并非我手下留情或顾念什么同门情谊。”尧宁伸手摸向脖颈,摘下一颗亮晶晶的东西,“师姐与宗主的恩情,于今日换你一命。今日之后,我与你,与悬清宗再无瓜葛。再见时,你且当心。”
尧宁手一挥,细小的亮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在了沈牵怀中。
他垂下眼,看到了一颗小小的冰花。
“对你来说,断了一只手,称得上损失惨重。”尧宁瞧着那只已经失去温度的断手,“可对我来说,这远远不够。”
她掌心“砰”地一声绽放一丛赤红火焰,眨眼间包拢了断手。
片刻后,尧宁放下手,一捧黑色灰烬落在了地上。
沈牵怔愣看着,只觉眼前的尧宁变得陌生。
阿宁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为了自己,独自一人入太古秘境,就算神魂受损,也要为他求来一颗丹药。
她霸道而蛮横,在自己还与她尚未熟识时,就抢了姻缘灯,威逼利诱着要嫁给他。
不管自己再怎么冷淡、过分,她气得离家出走,最后只要哄一哄,她就愿意放下芥蒂回来,乖乖听他的话。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不是他的阿宁。
他的阿宁会让他有恃无恐,他的阿宁从不舍得他难过太久。
沈牵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崩溃道:“你不是阿宁,你把我的阿宁藏到哪里去了?”
尧宁拍了拍手上灰烬:“她死了。”
“一点一点……”尧宁笑着,一字一顿道出残忍的话语,愉悦地欣赏沈牵的崩溃,“被你杀死了。”
沈牵的视野逐渐模糊,心痛得连呼吸都变得费力,他不甘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尧宁,他难过到了极点,想要对她说,不是这样的,我怎么舍得杀死我此生至爱,我怎么舍得她伤到分毫。
你弄错了,那不是我,不是我。
然而尧宁只留给他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沈牵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夹杂着很多道声音,它们重叠往复,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你叫什么名字?”
“别说多余的话。”
“师姐,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你。”
“我厌倦了。”
“我很抱歉,只能让你去死了。”
“那你呢,你爱过什么人吗?”
“师姐,没有那样的人。”
……
僵蚕进入房间时,尧宁正在洗手,盆里是刺目的鲜红。
夜风猛地一下从门外灌进来,砭骨凉意侵透衣衫,尧宁咳了两下。
一个小魔修低垂着脑袋,为尧宁披上了一件披风,这次是兔毛,雪白蓬松,簇拥着尧宁微微苍白的脸颊。
“好香。”尧宁吸了吸鼻尖,“盛夏时节,这是什么花香?”
“你熟悉的。”僵蚕远远站在门边,“闻不出来么?”
是樱花有些甜腻的香气,尧宁晃了晃神,脖子一重,正在为她系披风的小魔修猛地颤抖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说不出话来。
僵蚕道:“好不容易挑了个手脚利索的,果然还是愚笨。”
这小魔修不过是系带子时手上重了点,看这样子僵蚕竟是要杀了他,尧宁心中烦躁:“有什么要紧?莫不成尊上心中有气,借着底下人发泄给我看?”
僵蚕身上的杀意一敛,沉默了半晌,才道:“滚吧。”
小魔修颤颤巍巍地退下去了。
僵蚕叹了口气:“我记得人间有句话,叫做金屋藏娇。你看这屋子好看吗?”
见尧宁不答,僵蚕继续道:“我为你修高阁,精心挑选下人,为救你性命耗费无数奇珍异宝,竟还是换不到你一笑。”
尧宁怪异地看着僵蚕:“尊上,我知道你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僵蚕重复道,“你又有多了解我呢?”
尧宁擦干了手,坐了下来:“让我猜猜,尊上所为,一直都是为了魔界,你如今对我示好,偏偏我又为正道所不容,所以你想我在你死后,替你护住魔界?”
僵蚕脸上的神色僵住:“我死后?”
“你修为极高,却在先前正道入魔界时轻易放我们离去,所以我猜你必有所掣肘。”尧宁手指敲着桌子,娓娓道来,“我明明是个麻烦,你却愿意倾力相助,是因为度无主身怀异心,白苏有勇无谋,而你需要一个能定乾坤的人。”
“可是为何你要将希望全数寄托在别人身上,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无法依靠自己。”
“世人皆道僵蚕魔尊半步飞升,可天道明明有异,世上千年无人飞升,你既逆天而行,还差半步,岂不会招来反噬——所以我猜测,你快死了,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