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修者、凡人、妖魔、鬼魂惊惧交加地四下环顾,慌乱地彼此交谈,然而他们只能看到身边人嘴唇开合,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整个世界都听到了这声巨响。
第一个发现蛛丝马迹的人,惊恐地指向天上:“那……那是什么?”
天宇在旋转。
准确来说,是无数乌云在徐徐转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漩涡如此之大,整个天幕都在搅动,天好似成了活物,正在徐徐睁开眼睛,俯视芸芸众生。
漆黑天宇沉沉压下来,每一个仰头的人,都瞬间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悬清宗,褚良袖飞上屋顶,衣裙长发在大风中涌动,风中的枯叶在她冰透的脸上带出一丝血痕,然而褚良袖面无表情,握着六出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六出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退意。
那也是她的退意。
天枢派,孟摇光猛地扫落桌上杯盘。
“殿下。”弟子担忧上前。
“滚!”孟摇光大吼,然而她的声音没有响起,寂静中的嗡鸣像是赤裸裸的嘲讽。
侍女惊惧后退,第一次看到高华的人皇血脉,露出狰狞绝望的表情。
天机阁,阁主抬头望天,疑惑不解道:“莫不成我的推演有误,沈牵……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
天幕旋转低垂,乌云搅动,长风自天地尽头而起,掠过山川大地。
魔界中,幕天席地的魔修们纷纷抬头看天。
“有人破境了吗?”
“不会吧……这么大的阵仗。”
“这个……好像不是破境,没有雷劫啊!”
话音方落,笼罩整个大地的乌云中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那亮光不大,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粒石子,很快就淹没其中。
“不是雷劫,还好,这么声势浩大的,要是雷劫不得被劈死!”
旋转的乌云中陡然亮起绵延数千里的紫色电光。
世界在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雷电在一片寂静中轰然劈下!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仿若天穹落下无数条银色长蛇,又像是传说中的飞升之人撕裂虚空。
魔界众生只看到眼前绚烂璀璨的一片,像是银河一泻而下,继而在白光在无声中膨胀开来,眼前的世界化作一片空虚的纯白。
他们一下子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们仿佛旁观了天神的震怒。
谁也不知道那场绵延千里的惊雷何时歇止,只记得当声音再度灌入耳中,烟尘缓慢散去后,魔界中央,魔尊殿前方圆千里,成了寸草不生的死地。
魔修、魔物、植被,花草,一切活着的东西,都被千顷雷电劈成了飞灰。
但那都不重要。
最令人惊惧的是,新任魔尊继位不足一日,屹立不知多少岁月的魔尊殿,塌了。
大殿倾塌的瞬间,白苏下意识挡在了尧宁上方。
待到耳畔的嗡鸣褪去,他才慢慢睁开眼,直起身来。
这一看,白苏不由睁大了双眼。
魔尊殿成了一片废墟,一片断壁残垣中,唯有身下的床榻完好无损,月色秋罗轻纱帐在风中轻轻摇摆。
白苏抬起眼,看到了一丈之外双眼血红,仿若地狱修罗的沈牵。
白苏瞳孔骤然紧缩,沈牵身上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场,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显然出自他的手笔。
紫霄道君,正道魁首,现在比白苏更像个嗜血的魔修。
白苏感到身体在控制不主动地畏惧,与之伴随的,还有一种久违的兴奋。
“哟。”白苏扯起一侧嘴角,“怎么这么大火气呢。”
沈牵没有看他,充血的双眼自始至终盯着尧宁。
尧宁坐起来,没来得及穿衣裳,她也不着急,赤身裸体地支起身子,缓缓挡在了白苏身前,才捞过散落在床边的衣裳随意披在身上。
看着尧宁先护住白苏,沈牵充血的眼睛又红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诡异地对视着,烟尘在风中飘荡,模糊了视线,尧宁平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个熟识的陌生人。
沈牵觉得这眼神很熟悉,想起来当初仙盟大会,尧宁遇袭后他赶过去,那时尧宁眸中自己的倒影,就是这样的目光。
那时他不在意尧宁,如今同样,尧宁并不在意他。
像是他刺出的一剑,穿越时空正中自己的心脏。
“让开。”许久后,沈牵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而僵硬,像是从一具尸体口中发出,“我先杀了他。”
“师兄。”尧宁笑了笑,一动也未动,“你要在我的地界,动我的人?”
“你的人?”沈牵的眼珠转了转,看向白苏。
白苏一怔。
他记得很清楚,不到一个时辰前,尧宁刚说过,他是她的一条狗。
他有自知之明,尧宁对他只有利用,就连上床,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对此他甘之如饴,可方才尧宁当着沈牵的面说,他是她的人。
白苏虽不聪明,可身居局外,也看得分明,这句话不是对他白苏说的,是说给沈牵听的。
他想到方才尧宁的失神。
他年富力强,往死里伺候她,尧宁却似乎并没多少感觉。
而她突然的剧烈反应,是因为那时沈牵刚好出现了。
白苏心中自嘲一声,心想,我还真是你的狗啊。
既然是他自愿给尧宁当狗的,也该让尧宁看到他的作用。
白苏伸出一只手揽住尧宁的腰,侧头亲吻她的脖颈,含糊不清地问:“尊上,刚才舒不舒服?”
“尊上说疼我。”白苏尾音旖旎,斜眼看向沈牵,“我讨厌他,可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