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她的坟茔在何处?”沈牵眼中渐渐浮上绝望,“为何我记忆中,清明寒食,从未有人祭拜?”
顾无嗔慢慢睁大了双眼,沈牵继续道:“我只记得那是个大雪天,她躺在那里与生时无异,可父亲说她死了,可之后呢?人死要下葬,阿娘她葬在何处?!”
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亘古的黑暗,让习惯了摸黑的人陡然看见四下里习以为常,却又令人惊骇的景物。
顾无嗔跌坐在椅子上,室内一时死寂,两人震惊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出声。
*
“死了?”尧宁拧眉,很快便想清了关节,“她不需要真正死去,只要让所有人相信自己死去。”
“是吗?”度无主不置可否,“这样强悍的法术,真正存在吗?”
尧宁知道存在,因为她就亲眼见过。
想到孟摇光,尧宁再次蹙眉,即便识破了孟摇光的惑心,可回忆起过往,她竟仍觉得那时的自己是真心喜欢孟摇光。
怪哉,孟摇光的惑心明明没有那么强大,却似乎对自己格外厉害。
尧宁摇了摇头,暂且将孟摇光放在一边。
度无主道:“你果然想到了,从你进来时说到桃花不合时令,我就应该想到……”
“够了。”尧宁打断度无主,“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自己还能误导我。”
度无主闭了嘴,目光幽深地看着尧宁:“所以呢?你最终结论是一个死人,哦,或者换个说法,一个在你眼中虽然死去,却是以惑心骗过天下人,仍活着的人。”
度无主有些好笑:“沈牵的母亲,你未曾谋面的婆婆,说来这一对母子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倒是十足相像。当娘的可以利用儿子,儿子可以玩弄妻子。”
“度无主。”尧宁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吗?我不过跟你说几句话,就差点让你把你主子供出来了,你束手无策,只能用一个我早就厌弃的男人来攻击我?”
“啊对了。”想到了什么,尧宁笑道,“我现在不动你,是因阿度的要求,可你猜度玄都在阿度手上会如何?一个曾经想要杀她的仇敌,一个你视若珍宝的命门。”
“我的命门?”度无主脸上表情一下子褪去,“你在说什么笑话?”
“原来不是吗?”尧宁盯着他的眼睛,遗憾道,“那可麻烦了,我还想用她要挟你呢,看来失算了。”
度无主亦坦然回视,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波澜,尧宁话锋一转:“如此看来,她没用了,待会就去杀了。”
度无主淡淡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笑尧宁的戏码,还是在强作镇定。
尧宁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开始思索。
宋青云。
她名义上的婆母。
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一个连生死都笼着迷雾的人。
度无主还在干扰她,也并未陷入真正的慌乱,正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重倚仗。
就算那幕后之人是宋青云,就算她还好端端活着,她如今又在何处?
几次重大事件,难不成她自始至终都是运筹帷幄,从未真正在人前现身?
她一手策划了这么多动乱,凭一己之力将正魔两道搅得天翻地覆,更是将自己逼入穷途末路,却哪里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风过尚有形状,宋青云却比一缕风都难以看见。
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幕后之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
这合理吗?
尧宁越想,便越觉得惊惧。
她抬头看向虚空,那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与另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对上了目光。
她感受到宋青云轻蔑的笑意。
*
传讯符半天没了动静,上凛然与阿度都陷入了沉思。
一个强大的惑心。
究竟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近似神明一样操纵凡人?
上凛然揉了揉眉心,果断起身,开始往聆风地的藏经阁行去。
聆风地传承既久,世代保存下来的典籍浩如烟海,也许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但出乎上凛然意料的是,他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翻遍了所有历史卷轴,仔仔细细查看正魔两道各门派的起源传承,却找不到有关“惑心”的一点痕迹。
似乎是孟摇光使出惑心后,世人才第一次知晓了这个邪门的法术。
上凛然坐在一地散落的书籍中,略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事情又一次走入了死胡同。
便是他与阿度拼凑、猜测出本来的真相,却发现真相之上还笼罩着另一层迷雾。
这种始终在雾气中打转的感觉并不好,上凛然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成了木偶,被看不见的大手操控却浑然不知。
那只手太大了,他尽力仰着头,也看不清主人的藏起的脸庞。
沈牵已经被接连的打击弄得心灰意冷,更遑论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如果幕后之人再次出击,正道短时间内还能找出一个与沈牵相当的战力吗?
尧宁身负混沌之源,就像一个随时可能被开启的人形浩劫,如果始终找不出那个厉害的惑心,便是那人靠近尧宁,她都会毫不设防,只能沦为鱼肉。
修真界覆灭,不甘心的修者们又会做出怎样的垂死挣扎,暴乱之际,无辜的凡人又该如何自保?
修道的最终目的,难道不是护佑苍生?
可届时一切希望都泯灭,保护苍生的修者可能会成为刺向苍生的剑锋。
上凛然知道自己能想到这层,沈牵与尧宁也必然能想到。可是他修为不如沈牵尧宁,如今就连这点忙也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