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威压十分熟悉,不久前的晚上,魔尊殿轰然坍塌,当时搅动天幕的,就是这恍若要灭世一样的气场。
当日有尧宁挡在他身前,沈牵投鼠忌器,他才捡回一条命。
但今日这里只有自己。
白苏喉结蠕动,咽了下口水。
正当他思索该如何舍弃肉身保全神魂时,那股威压突然消失了。
沈牵没有再看他,转身离去。
白苏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不敢相信自己这就轻而易举逃过一劫,相对于喜悦,一时心中丛生的更多的是疑惑。
尧宁走过云栈回廊,身后跟着阿度。
“你心绪不稳。”阿度道,“这个样子真的能引领魔界吗?”
“你在质疑我?”尧宁话说得不客气,语气却并不严厉。
阿度皱了皱眉:“是因为沈牵?你方才出去见到他了?”
尧宁微微一顿,阿度敏锐觉察出她的异样,当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整个魔界,乃至修真界都在你手上。”
尧宁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望着前方,半晌才道:“你看错了。”
阿度:“现在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
尧宁停下来,转向阿度:“你觉得我像是心绪不宁,为情所困的样子吗?”
阿度哽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可看到尧宁的眼睛,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尧宁太平静了,仿佛方才太始殿中当众威胁要取人性命的不是她。
阿度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平静并非伪装或压抑,更像是冷漠到极致,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中。
尧宁道:“沈牵没那么重要。”
转角处有人脚步一顿,王勉之一头撞在沈牵背上,揉着额头正要出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尧宁的那句话,脸色登时变了,连忙看向他哥,却见沈牵面如平湖,似乎并不在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阿度警惕道,“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
“为什么不呢?”
“你有多在意沈牵,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不巧,上宗主和褚师姐都与我说过。”阿度道,“一人独闯太古秘境,冒着跌境殒命的风险是为他,苦心孤诣嫁与他,因他一句话远走魔界……还有白苏,别告诉我你和白苏上床,是喜欢上他了。”
尧宁沉默了很久,才道:“宋青云是沈牵的母亲。”
这句话突兀而奇怪,阿度拧眉:“什么?”
尧宁道:“宋青云是沈牵的母亲,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在意这件事呢?”
阿度不懂:“在意又如何?”
“宋青云会惑心。”尧宁道,“沈牵是她的儿子,天赋异禀,若他学过惑心,只会强过孟摇光十倍。”
王勉之感觉身前的沈牵身影似乎晃了一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却见沈牵仍是面色如常,眼神如古井无波,只是脸色微微苍白。
阿度猛地抓住尧宁手臂,力道大得尧宁忍不住蹙眉,阿度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算你们之间如今情分已尽,也不能因此全盘否定过去,你这样说,是侮辱沈牵,更是侮辱自己!”
尧宁看着阿度,目光宁静而空茫,似乎不明白眼前人因何动了气。
“只是猜测而已。”半晌后,尧宁掰开阿度的手,“在你心中,有朝一日上凛然会黯然失色吗?”
阿度怔了怔,情不自禁顺着尧宁的话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无法想象上凛然黯淡下来的样子。
可她很快发现不对,尧宁话中的重点并非上凛然,她意有所指的分明是沈牵。
“你……”阿度发现自己很矛盾,她既希望尧宁对沈牵死心,这样她就能始终心绪平稳,不给敌人可乘之机,但同时又怕尧宁全盘否定过往,就好像她这些年的痴心付出只是一个笑话,被她轻轻揭过,“你不要说气话了,等这一切结束,你与他之间还有时间……”
“没有了。”尧宁摇头道,“就算一切结束,我们都活下来,也没有时间了。”
阿度脸上现出了悲伤,她不知道该可怜沈牵还是尧宁,或是戏弄了他们那么多年的命运。
“阿度。”尧宁缓缓开了口,说出了她不想听到的话,“站在我面前的沈牵已经黯淡下去,我们等不到结束,也许一开始就是一场惑心织就的梦,困住了我,也牵绊了他。”
阿度不敢置信:“你说你曾经爱他如命,只是因为惑心吗?”
尧宁沉默了许久,似是思索,又似回忆,最后她的回答并不绝对,听起来不像是气话,却又透着一股怎样都无所谓的淡然。
“也许是吧。”
阿度觉得,若是沈牵此刻听到了这句话,也许比尧宁斩钉截铁的肯定,更令他痛不欲生。
*
正道以沈牵为首,魔界以尧宁为首,暂时结成同盟,共同讨伐天机阁。
一路畅通无阻。
进入天机阁后,众人长驱直入,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却没有人因此放心,反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时戒备着可能突然袭来的攻击或是无意间发动的惑心。
王勉之紧张得一遍遍抹汗,抬头一看前边的沈牵,只见沈牵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仿佛深入的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在自己家闲庭信步一般。
王勉之目光偏移,看向另一边的尧宁。
他对尧宁的态度很复杂,复杂到自己也说不清楚是畏惧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
此时此刻,王勉之紧张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反复回荡着先前悬清宗云栈之上尧宁的话语。
她说与沈牵之间,是因为惑心。
她说沈牵在她心中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