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夺朱(38)

作者:识神意 阅读记录

阿娘就算不开心时也是温柔的,慈爱的。

她会说,沈牵你这样太懦弱了。

她会很失望。

褚良袖不听话时,她阿爹阿娘会打她,打得她嗷嗷大哭,相比于褚良袖,沈牵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父母从未责打他。

但因这份幸福,看到阿娘眼底的失望时,他会愧疚不安,整夜辗转难眠。

沈牵想到阿娘,蓦地收住哭声,只剩下低低的哽咽和不断掉下的泪珠。

沈星河没有怪他懦弱,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沈牵情绪渐渐被安抚,抬起一双红肿的双眼。

“阿爹,阿娘走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父亲沉默抱着他,看向飞檐之外的灰暗天空。

大雪纷纷扬扬,掩盖了来时脚印,所有道路都消失,只剩厚厚的积雪。

“不怕,还有阿爹。”

沈牵忍不住双手环住父亲脖颈,心中奇异地安宁了下来。

是的,还有阿爹。

父亲比阿娘更

温柔,更和蔼,也更爱沈牵。

他从来不曾对沈牵失望,也从来不曾说出让沈牵难受的话,相比于阿娘的冷漠,父亲给予他更多温情和爱意。

沈星河放下沈牵,蹲下身看着他:“我们父子一道,完成阿娘的遗愿,好不好?”

完成阿娘的遗愿,她就会对自己满意一点了吧?也会对自己少失望一点了吧?

沈牵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好!”

……

密室中,七岁的男孩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一盏微灯笼罩方寸之地,他身边散落染血的白布,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空气中浮动。

男孩赤着上身,胸膛豁开,可以看到里边跳动的心脏。

他脸色白如金纸,额头上密密麻麻沁出冷汗,眼神涣散,盯着虚空一点。

沈星河坐在沈牵身边,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中。

沈牵眼神偏了偏,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色影子。

他伸出手:“阿爹,疼,我好疼……”

沈星河全神贯注地雕刻手中的小物件,没有说话,也不曾回应沈牵。

沈牵的手离他只有几寸,他想抓住父亲衣袍,告诉他,自己好疼。

也许他声音太小了,父亲没听到。

但他手也太短了,拼尽全力,也触不到一片衣角。

沈牵的手颓然摔下,发出沉闷一声。他喘着粗气,吐息里有血腥气,茫然地看着虚空一点,心想他等一等,等父亲忙完了,就会来看他了。

只要忍耐和等待。

可四肢百骸,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疼,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过了亿万年。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动了。

他转过身,露出那张沈牵孺慕敬爱的脸。

“清心锁不能用灵力,否则会影响效果,你受苦了。”

借着黯淡光线,沈牵看清那是一把小小的铜锁,没有花纹,边角还有锈迹,一股阴湿邪恶之感扑面而来。

“牵儿,你是世间万年难遇的天才,阿爹现在能陪着你,教导你,规训你,只怕日后你境界高深了,就忘了阿娘的遗志。所以阿爹想了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让阿爹能永远陪着我儿,与我儿一道,完成阿娘未竟的大道。”

沈牵想说,我会听话,永远听阿爹的话。

想说,阿爹,我疼,我害怕,你把那个东西拿远。

话语未能出口,沈星河下了禁言咒。

宽厚温暖的手一下下抚着沈牵发顶。

“只会有一点点疼,熬过这阵你会都忘记的,别怕。”

沈牵眼神剧烈摇晃,沈星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真乖。”

密室传出一阵猛兽濒死的低吼哀鸣,桌椅被踢倒打翻,灯火熄灭,无边黑暗笼罩此处。

……

父亲死了。

尸身与阿娘葬在一处。

悬清宗宗主的葬礼上,各大宗门都来了人。

一片喧闹中,褚良袖的阿娘将双手放在沈牵肩上,那是个保护支持的姿势,褚良袖的阿爹则在一侧,替沈牵应答吊唁的客人。

七岁的褚良袖抿着嘴,偷偷牵住了沈牵的手。

她手心很冷,冰雪系心法让她血液变冷,发色变淡,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沈牵冻得瑟缩一下。

褚良袖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了湿意,瞬间结成细碎的冰花。

她没有松手,握得更紧。

沈牵神魂中有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本应躺在棺材里的男人。

“沈牵,你喜欢褚良袖吗?”

沈牵在神识中淡淡道:“当然。”

许是得了父母的叮嘱,褚良袖这些日子没再找沈牵打架,反而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从前她跟其他师弟师妹去厨房偷好吃的,从来不会叫上沈牵,最近也破了例。

父亲的声音很满意:“她很不错。既然喜欢,便以她砥砺道心。”

沈牵:“好。”

数年光阴辗转而过,沈牵与褚良袖打了数不清的架。

青山绿水间,几株樱花树粉白花瓣随风起舞,沈牵一剑挥出,褚良袖砸在地上,好一会才爬起来。

父亲的声音出现在他神魂里。

“真不愧是我儿,褚良袖倾城之姿,也未能乱你之心。这数年以情爱砥砺道心,果真成效显著!”

“父亲。”沈牵语气淡漠冰冷,带着不易察觉的病态和嘲讽,缓缓道,“我可是天才。”

褚良袖叫道:“小师妹也来了,正好,我与你也切磋一番。”

沈牵隔着重重花枝,与一个红衣身影对上视线。

十二岁的小师妹,喜穿红衣,颜盛色茂如三月春溪。

褚良袖撂下他,专心致志地跟尧宁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