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尧宁。
不在意她日后处境艰难。
不在意是否有人看她笑话。
这些都跟他没关系,尧宁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牵抿了抿唇,收回目光离去。
……
秘境之外的客栈。
纱帐垂下,笼出影影绰绰,昏暗暧昧的方寸之地。
婚后不久他便与尧宁分了房,而这日他们步入这家客栈时,老板说只剩一间上房了。
尧宁没说话。
沈牵想,没有上房可以睡普通房间,或者换家客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他看着尧宁垂下的脑袋,蓦地就记起秘境中,这人偷偷摸摸躲在树后,窥看别的女修邀他双修。
若按照从前脾性,一见到满脸羞红的女子与他说话,他会在话出口前,找个由头走开。
可那个时候,他却没挪动脚步。
他心中有些不悦,又有些莫名烦躁。
尧宁看到了,为何没及时站出来?明明当初耍心机“强迫”自己娶她时,还是一副胆大包天、无所顾忌的模样。
若是自己当真答应了别人双修,她也能躲在树后一言不发吗?
还是她觉得,就算成了婚,有了道侣,与人双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若有人邀她,她是否也会答应?
沈牵只是想了一下,心中就腾起一股怒火。
“两位客人住一间上房可以吗?”掌柜打量二人,试探问道。
沈牵回过神,瞥了眼尧宁,见她转过头去。
他心中哼了一声,放下银子:“可以。”
可真久违地睡在一张床上时,沈牵才发现,自己睡不着。
身侧有个热烘烘的身体,即便两人有意隔着距离也无法忽视。
他娇美的妻子很规矩,很乖巧,像是人间注重贞洁、举止端庄的富贵小姐,寝衣裹得严严实实,躺得笔挺板正,一言不发地睡在他身侧。
沈牵闭上眼睛,努力让杂乱思绪安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皮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等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动弹不得。
他缓缓掀开眼皮。
夜市暖黄灯火透窗而入,在尧宁脸上铺陈,她眼中的情意如此之重,如此之浓,好像光阴涨落,世事变迁都不会改变分毫。
那一瞬间,沈牵的心如被烈火灼烫了一般,滚烫中又生出悠远的、寂寥的悲伤。
第23章
“我是个成年男子,她是……
又一吻,克制地落在嘴角。
飞鸿踏雪泥一般,轻轻地掠过,气息交缠一瞬,转眼就消散。
尧宁直起身。
她有一双丹凤眼,眼珠极黑极亮,中和了上挑眼尾的妩媚。
沈牵见过很多双含情脉脉的美目,却都没有眼前这双不可方物,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每一处都动人心魂。
他心中滚烫、悲伤褪去,一种更汹涌而势不可挡的热意席卷而来。
尧宁克制小心,浅尝撤止,而他亲手将她拉下欲海沉沦。
颠倒混乱中,他听到尧宁求他爱她。
他一边亲着,一边想,她是他的妻子,为何还要祈求,他自然爱……
思绪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想法触碰到机括,有什么东西发出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尘封大门缓缓打开。
沈牵愣住了。
刹那间,跳动的心脏深处,一只融进血肉的铜锁光芒大炽。
它太安静了,安静到沈牵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心脏跳动,血液泵动流至四肢百骸,铜锈一样的污秽绿光随之游走全身,沈牵眼神倏而灰暗,只剩空茫的冷沉。
霆霓剑召出,电光火石间洞穿尧宁心脏。
剑有灵性,大概意识到沈牵异样,过程中嗡鸣挣扎,却终究掌控不住,刺入血肉。
但霆霓用尽全力,偏了两寸。
尧宁没有死成,只是跌了境。
沈牵浑身血液逆流,被剥夺的意识与清心锁争夺这具身体的掌控权,绿光暴涨,又倏忽一收,被牢牢困在那把生锈铜锁里。
沈星河的声音震怒:“你真爱上这女人了不成?”
沈牵衣衫散乱,冷白的脸上尚有一抹残红,他看着伏在榻上脸色灰败的尧宁,只觉得冷,彻骨的冷。
“若真动了情,便趁早杀了,不能留下隐患!”
沈牵茫然问:“你做了什么?”
“无情道进境神速,无情亦能助你一日千里,你要以她的情爱磨砺意志,自却不能真的泥足深陷!”
“你做了什么?”
“……我儿,你这些年一心所求,唯有飞升。”沈星河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奇异的安抚,“今日被这妖女勾引,算不得什么,不管你爱没爱上,反正先让为父一剑戳死她,免得误你仙途。”
沈牵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什么。
父亲做了什么?不,是他做了什么?
他一生所求,唯有大道飞升,所以七岁时,父亲将神魂附在清心锁上,用那把锁锁住自己的心,他虽难过,虽痛极,过后也未曾反抗。
当父亲要自己将大师姐当成砥砺道心的工具,他想,大师姐修习的是冰雪系心法,冷心冷情,所以没什么不可以。
而在父亲挑选了尧宁,他也只是讨厌他嘴里说的话,让他不能再在自己神魂中多言。
他年幼时不曾得到过父母的一点肯定,一点目光,一点慈爱,为此奔波渴求了半生。
那便罢了,那是他的迷途,他一个人走就没事了。
却又为何会对尧宁动情,为何动情却不自知,为何要放任虎狼在侧?
沈牵从未有一刻如此厌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