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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111)

容落云一瞠,驳不出来,只好又埋下头。姓霍的占住上风便得意,得意便使坏,大手掐紧他的腿弯,托背那只勾勾指尖,戳着他少肉怕痒的肋下。

“痒痒。”他出声抵抗。

霍临风好坏的心肠:“一路风霜禁受得住,这点痒痒却受不得?”

阔步进了帐,寒风屏蔽在外,连风声都缥缈些,近在耳畔的,独剩携着温热气的呼吸。行至榻前,霍临风将容落云稳妥地搁下,扯过凌乱的被子给对方盖上。

黑漆漆的,容落云探手摸索,触碰到霍临风的脸庞,往下,勾住霍临风的肩膀。他用力一收,贴近了,又找回方才的怀抱。

霍临风叫容落云这副黏人的姿态傍着,欢喜,熨帖,并涌上十足的贪婪。他还想听甜人心脾的话,问:“路途遥遥,你究竟为何会来?”

容落云喃喃:“我想你。”这一路的确是遥遥,他已无力口是心非,“你走了我便想你,假装没想,越假装想得越厉害。”

霍临风的心头泛起微澜,脱靴上榻,把容落云结结实实地抱了。容落云倚着他,缠着他,一室浓黑遮不住衣衫摩挲时抖落的痴痴。

“我好惦记你。”容落云轻蹭霍临风的脸颊,“江湖之大,找不到比你更俊的,也找不到比你更英勇的,我根本放不下你。”

霍临风嘴角一热,是容落云吻了他,那样轻,紧接着唇上又一热,容落云噙住他,再不分开,急切地碾着他的薄唇厮磨。

他用力搂住对方,勒着那把腰肢,把这一吻变成他来操控。容落云却疯了,魔怔了,一身冷透的皮肉掀起热浪,巴巴地探出一点舌尖。

霍临风身上无伤,哪怕是有,也要在这不知深浅的东西身上逞一逞威风。容落云“唔”地一声,起伏的胸膛撞着霍临风的,一下一下,撞得阵阵发烫。

“我们别再分开了。”容落云说,委委屈屈,比哭腔还软哝,“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不要报仇了。”

霍临风怔住:“小容,你说什么?”

容落云说:“我不要报仇了,我不找你爹报仇了!”

霍临风无法置信:“真的?!”

却未等到回答,容落云重新吻住他,扯他的衣裳,解他的封腰,如饥似渴地纠缠着他。“我好想你。”容落云仍是这句,但拔高调子,将他推到在榻上,“我想坏你了!”

霍临风衣衫大敞:“别这样惹我。”已是久旷,他怕失控丢了分寸,容落云却不听,伏在他胸口,仰着脸,毫无章法地亲他。

更甚者,霍临风不禁一僵,感受到容落云压在他胯骨上的两瓣柔软。“小寡妇都没你疯!”他啐了一句,忽地,容落云探下手去。

“小容……”

“小容!”

霍临风满头大汗,坐起身,眼前是一片昏黄的烛光。他蹬掉了被子,帐中静悄悄的,扭脸环顾,只有窝在椅中守夜的杜铮。

杜铮被那一嗓子惊醒,迷茫地问:“少爷,怎的了?”

霍临风惶惶道:“我梦见容落云了。”

杜铮阖着眼:“那怎不多梦会儿,醒来干甚……”

是啊,好梦为何不能多梦会儿,好梦为何总是容易醒?霍临风重新躺下,翻身朝里,手掌贴住身旁的位置,凉冰冰的,哪有什么枕边人。

他当真是相思成疾,容落云怎会来这里呢。

阖住眼,醒后清宵长,恐怕再入眠也只是枉然。

寒凛的风吹拂一夜,清晨亮堂堂的,不似江南总缱绻着一片晨雾。岩厝岗地界,林中溪边,一道月白身影蹲在那儿掬水。

周围有些人家,三三两两飘起炊烟,五六农妇来溪边淘米。走近了,不知谁先看清,惊道:“河里有血呢!”

循着望去,一位妇人喊道:“公子!你怎的啦!”

容落云低着头,一下下掬水,顾不上回答。农妇们跑来瞧他,米也不淘了,叽叽喳喳地说:“流鼻血了,快堵一会儿!”

“唔!”容落云的肩膀被扒住,失去平衡坐在地上,紧接着,一块小帕塞住他的鼻子,一张暖和的手掌抹去他脸上的水滴。

“老天呦,长得真俊。”

容落云一时赧然,站起来,有些尴尬地退开几步。枉他天地无惧,刀林剑雨,眼下竟在几名农妇面前手足无措。

见他月白纱袍沾染灰尘,头发也微微散乱,一名妇人问道:“小公子,你这是赶路?从哪来,往哪去啊?”

容落云回答:“我从江南来的,要去塞北。”一路未停过,愈往北,气候愈发干燥,水囊喝空后便一直忍耐。

他询问道:“大嫂,从这儿到塞北还有多远?”

妇人说:“塞北可广阔着呢,到城中还有八百里,到大漠的话还有一千里。”

如今正打仗,霍临风挂帅平乱,应该是在军营,容落云想了想,他还有一千里要跋涉。忽地,肚腹之中咕噜一声,掩都掩不住。

众人哄笑,其中一位农妇说:“都叫我田大嫂,小公子,你去我家歇歇脚罢。”

干粮早已吃完,容落云没有推辞,抱拳回道:“谢谢田大嫂,那我打扰了。”他拎着竹筐包袱跟对方回家,一进门,见一姑娘在桌边摆碗筷。

生人忽至,小姑娘羞得很,扭身便跑进屋里。田大嫂乐道:“小公子,成亲没有啊?”

容落云讷讷:“成亲了……”也不知怎的,他竟胡言这么一句,说罢张望四处,“大嫂,家里只有你和闺女吗?”

田大嫂说:“她爹平日在林中打猎,一早去城里卖皮子换钱,她弟弟在关外参军,两年多没回家了。”

岩厝岗距塞北千里,怎去那么远的地方?容落云问出疑惑,田大嫂笑道:“我儿是个有志向的,别处的兵酒囊饭袋,他不屑与之为伍,誓要投入霍将军的麾下。”

容落云问:“哪一位霍将军?”

田大嫂说:“定北侯次子,我儿说了,他钦佩霍将军的行军之道。”

从旁人嘴里听见那人的点滴,实属意外,亦实属惊喜。容落云忍不住笑,捧起碗用饭,进屋歇脚,那点笑意始终没散过。

他许久未合眼了,驿站怕有不妥,一直一直赶路,已经跑死了两匹马驹。梳洗过,他在人家的炕上沾枕便睡,打着极轻极轻的小呼噜。

待一觉醒来,天黑着,炕边晾着一大碗水,院里晾着洗净的衣裳,容落云轻手轻脚地下炕,穿戴好,准备悄悄地离开。

包袱旁边,水囊灌满了,还有一包扑香的糕饼。他心中感激,一一装好,离开前搁下一锭银两。

再行千里,他就会到达塞北大漠。

那时候,是不是就能看见霍临风了?

两日后的深夜,塞北军营,将军帐内燃着好几支蜡烛。五更天了,霍临风倚在榻上,屈一条腿,手里掂着刚送来的名册。

说是名册,实则是生死簿。上面记录着,自从打到蓝湖后的大小战役,以及每一个死去的将士的名姓。亡者,伤者,奔逃、失踪难寻者,一一记录在册。

霍临风垂眸细看,里头无一字欢喜,自然是越看心越沉,沙沙的,这一点声响便惹恼他,抬眼一瞥,没好气地问:“你怎的还不回去?”

杜铮待了三日,此时正刷洗铠甲:“少爷辛苦,我想多伺候几日。”

霍临风烦道:“胡闹,你见谁打仗还带着小厮伺候?”收回目光,一看名册更加不快,“明早就回府去,给我娘报平安。”

杜铮嘀咕:“马夫已回去报了。”

啪嗒,霍临风合住簿子,说:“我明日便去蓝湖了,你待着罢。”他从榻上下来,绕到桌案后,刚撵人却又喊对方伺候,“过来研墨!”

杜铮任劳任怨,见霍临风眉头深锁,说:“少爷,虽然伤亡严重,您千万放宽心。”说罢,又见霍临风铺开一道凌锦折子,这规制,是上奏给朝廷的。

霍临风蘸墨落笔,自钦察狗贼突袭以来,酣战日久,始终还未将战情禀明皇上。他写下一行遒劲的小楷,说:“将士出生入死,不能亏待,伤亡皆要好好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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